我的家鄉是一個二百多口人的小村莊，人杰地靈，物產豐富，祖祖輩輩勤勞善良。這幾年國家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實現農村繁榮發展，合理規劃建設美麗新農村，整個村的面貌煥然一新，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村里原有的歷史古跡，只遺留下村南頭那口老井。據老人們說那口老井是清代光緒年間建造的，距今已有一百三十多年的歷史，當時是全村賴以生存的水源，井水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們。近幾年由于地下水位逐漸下降，老井也隨之枯竭，家家戶戶都安上了自來水。


小時候，我家大門前有一條青磚鋪成的小道，路面被人踩踏得平坦光亮，一直通向老井旁。井臺是油光瓦亮的青石塊砌成，井口直徑約八十厘米，井壁全部用大大小小的石頭壘砌而成，井底和井口呈圓柱形，水位離井口一直保持著兩米左右。從井口望去，水面上亮光光的，圓圓的天空和人的倒影清晰可見。


在老井旁邊，生長著一棵大槐樹，枝繁葉茂，遮天的臂膀像一把傘罩住老井。老井西面有個不大的池塘，豐富的魚蝦在水中自由地穿梭。老井的水冬暖夏涼，甘甜可口，十分清澈。村里要是誰家趕上大事小情，比如娶媳婦、生小孩、老人祝壽等，洗衣、洗菜、飲用、做飯，幾乎都用老井的水。


每天清晨，老井旁就熱鬧起來，人們見面相互問候，然后都有序地排著隊挑水。先從肩頭取下扁擔，斜靠在大槐樹上，用粗糙的井繩系住桶梁，把桶直立放進約二三十米深的水中，再將井繩用力一拉，水桶就斜倒下去，井水隨之灌入桶中，等桶裝滿水后，便可提著井繩將桶拎上來。往往天還沒有亮，辛勞的父親就挑水回來了，井水倒進水缸里那陣悠長的悶響，驚醒了我沉睡的美夢。有時我也學著去挑水，勉強挑了半桶水，一路搖搖晃晃，壓得肩膀有些疼痛。水在桶里撞擊著，不停地濺出水花來，路面上便多了幾道濕漉漉的痕跡。


炎熱的夏天，大人和老師一再告誡我們不可在老井和池塘邊玩耍，但頑皮的我們爬到井邊朝里張望做鬼臉往里扔小石子，只聽到“嘭”的一聲響，井水濺成一朵美麗的水花。有的小伙伴在池塘里游泳，從這頭一猛子扎到對面，有的在綠蔭下蕩秋千、打撲克、玩石子陣。大槐樹遮住陽光，老井的涼氣不停地向上向外散發，讓人感覺到涼嗖嗖的十分舒適。我們玩得滿頭大汗時，就會用吃完罐頭的鐵皮盒子，綁上結實的麻繩提水喝，一口拔涼的井水順著嘴流到肚里，真是涼爽極了，若被大人們發現少不了一頓訓斥。有時候持續下雨，池塘的水快滿了，井里的水幾乎和地面持平，這樣挑水更方便了，拿舀子直接往桶里淘就可以了。老井還是附近住戶的天然冰箱，他們常常把一些瓜果李桃之類的用網兜裝好，用繩子拴住放到井里浸泡，水果既新鮮又爽口。


夏天的夜晚很悶熱，一輪明月掛在天邊，夜空星星點點。那時候沒有家用電器，人們在茶余飯后手拿蒲扇來到大槐樹下納涼，為了防止安全隱患的發生，就做好了一個木制的井蓋蓋在井臺上。人們嘻嘻哈哈地拉著家常，天真無邪的孩子們聚精會神地聽老爺爺講“地道戰”“地雷戰”“英雄小八路”等抗戰故事。四周蛙鳴聲、蟬鳴聲、鳥啼聲此起彼伏，像一首首美妙的小夜曲。美麗的大自然賦予我們多彩的生命空間，也讓我們充滿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


秋天莊稼豐收，五谷豐登。老井的水更甜了，像加了蜜似的，飄落的樹葉浮在水面上，像一朵朵好看的小花。冬天寒冷，大雪覆蓋著大地，老井的水不但沒有結冰，反而更加溫暖，水面上浮著一層薄薄的云霧，與農戶早飯時冒出的縷縷炊煙交融在一起。來年春天，萬物復蘇，春暖花開，生機勃勃，老井有了新的活力，井水源源不斷汩汩流淌。


我上大學的頭一天，年邁的父親把老井周圍打掃得干干凈凈，還親自給我灌了一壺井水，讓我在路上喝，并一再囑咐“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那老井莊重樸實，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佇立在那里，我心情無比激動，故鄉，無論走到哪里都不會忘記，更忘不了讓我吃水長大的老井，飲水思源，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一定銘記祖先創業的艱苦。


時光如水，日月如梭。一晃四十多年了，如今我回到家鄉，想再看看那口老井。沿著那條崎嶇不平的小道，撥開周圍的枯草，老井依稀可見。井臺已破損斑駁，黃土填滿了井底，井壁上長滿了綠苔，老井早已無人問津了。旁邊的那棵大槐樹還生長著，又添了許多枝葉，我用手機給自己和老井、大槐樹拍張合影留念。那一刻，我禁不住眼中流出淚花！悠悠記憶里，老井旁留下了我兒時的夢。老井依舊固守在村頭，在歷史的寧靜中，默默守護著這片土地與世代居住的父老鄉親們。


作者：吳樹崗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