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山個個是好漢,能當得起“英雄”二字,唯魯智深、武松耳!宋江權詐、李逵魯莽、林沖儒弱、盧俊義糊涂,余者不足論也。武松打虎,有英雄氣;殺嫂祭兄,有英雄氣;醉打蔣門神,有英雄氣;血濺鴛鴦樓,也有英雄氣。武松是梁山反抗精神最徹底者,他一路殺將過去,遇魔殺魔,遇鬼殺鬼,武松十回是水滸最精彩的篇章,也是一首慷慨悲歌。
《史記》為正史,《水滸》為稗史,雖然雅俗不同,所弘主旨是一致的。《史記》有刺客、有游俠,這是中國江湖特有的人物,史太公綴而成篇,傳以后世,讓他們比肩于王侯將相,旨在贊頌中國之“道義”。一部《史記》,如沒有此種精神,世家列傳徒具其表耳。施耐庵作水滸一百單八人,也是太史公之志。武松便是此種精神的延續者,他既是“士為知己者死”的刺客,也是“以武犯禁”的俠客。武松報施恩之義,謝張都監之看覷皆是此遺風,不愛其軀,赴人之困厄,雖千萬人吾往矣。報人之恩,不惜熱血,肝腦涂地,國士遇我,我以國士報之,眾人遇我,以眾人報之!是比肩聶政、荊軻、郭解一類的俠士!那些以為銀錢可以收買,恩情可以籠絡的人,是不懂中國江湖的!
近代以來,多有為潘金蓮翻案者,以為潘金蓮嫁了武大,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其實即使插,也是光明正大的插,并不是巧取豪奪。我并不是不解風情的人,也不是禮教的衛護者,婚姻是千百年來男女最妥帖的相處方式,也許婚姻有很多缺點,但是目前還沒有一種方式取代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家庭和社會的認可。三媒六證,明媒正娶是中國婚姻的神圣禮節,中國婚姻程序之復雜,禁忌之多,甚至偏于瑣碎,都證明了婚姻不僅是男女間的大事,更是一個家庭的大典。婚姻不僅被賦予了傳宗接代的責任,而且還有孝敬父母的義務,遠不止男歡女愛那么簡單,那種以貌取人來衡量婚姻的人,未嘗不是一種偏頗。男女之大防,似乎沒有必要,甚至偷情都可以被原諒,但是為了歡愉,謀害親夫,就是十惡不赦了。如果說初見,我對潘金蓮還抱有同情,但是賣弄風騷,以色挑人,就偏于放蕩,也輸了風姿。長嫂如母。武松對潘金蓮只有敬重,沒有一絲淫邪之心。武松自幼耍酒于三街六市,怎么會不懂得風情?只因為兄長如父,心中敬畏若神明,怎敢對嫂子有一絲褻瀆之情。之后,潘金蓮偷漢殺夫,打碎了他心中所有的尊崇和秩序。潘金蓮淫蕩,他以為天下女人都淫蕩。潘金蓮惡毒,他以為天下女人都惡毒。故十字坡遇孫二娘,快活林遇蔣門神小妾,皆是風言風語,輕蔑撩撥,這種不莊重,都是心中惡因作崇!
武松之豪氣,武松之神勇,獨樹一幟,無人可及。但我每讀武松,反有一種悲憫在心中,我以為武松是個少年,一個永遠長不大的英雄少年。武松自幼失去父母,與兄長相依為命,又流亡江湖多年,其中風雨,無處可訴,他心里是有很多委屈的。武松視長兄為父,視宋江、施恩、張都監等為兄弟,旦有召喚,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義不容辭,這是武松之俠風,也是武松之依賴。一旦這種感情變成欺騙,武松之反應比一般人更激烈,他不容人辜負他,因他也不會辜負人。所以萬般傷心,變成熊熊怒火,他一路殺將過去,鮮血淋漓,是對人情、對世界之失望。橫海郡宋江與武松,食則同席,睡則同榻,儼然親兄弟一般,但是聚義梁山后,宋江的親信是花榮、秦明、李逵一班人,不知為什么倒是疏遠了武松,以后大小征戰,萬軍之中,孑然一身的武松殺進殺出,我看到的是一個有些落寞的背影。
作者:柳斌 編輯:李耀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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