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家寶（小小說）

葛勇智

　　老張家墳頭冒青煙了！

　　老張淘到一個價值20萬的漢代官窯花瓶的消息在張家莊不脛而走。慕名前來開眼的人擠破門框。老張笑瞇瞇地熱情接待，但只許看，不許摸。老伴兒撇撇嘴：“不就是個破罐子嘛！”

　　老張從小喜歡古玩，沒少拿糖塊糊弄小孩兒們的大制錢。結婚后，有了仨孩子，還是“不著調”，常去古玩市場淘寶。淘了幾十年，把日子淘成一個笑話。

　　年前，老張在古玩市場一家店鋪檐下避雨，遇到個老太太，她懷抱一老舊花瓶。老太太說這是家里的老古瓷，傳家寶，要不是老頭兒出車禍急用錢，她也不能拿來賣掉。“這是老頭兒的命根子啊！”老太太眼里泛起淚花。老張可不想放過撿漏的機會，一番討價還價，1萬元成交。老張托人找專家掌眼，專家說低于20萬別出手。

　　春節，合家團圓。老張媳婦說老李家在市里買了套高層，老趙買了輛車，滿臉艷羨，還對孩子們說：“你爸可好，成天倒騰那些破瓶子爛罐子，一年到頭也剩不下仨瓜倆棗。”老張笑而不語。三杯酒下肚，老張有點得意忘形：“古董這玩意兒，你們不懂。我們有句行話，叫‘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我玩兒了這么多年，才遇到個好玩意兒。”大家一致要求開眼，老張便抱出花瓶來。“就這呀？”大家臉上寫滿疑惑。“你們懂啥，值20萬哪！以后這就是咱家的傳家寶了。”老張伸出兩個手指，定格了足足5秒。

　　“就是，別看不起眼，可能是真品。”女婿趕緊給老張幫腔，“我同學用一張破八仙桌，換了輛桑塔納，我相信咱爸眼力。”說著，腳在桌子底下踢了老婆一下。

　　“我就說善有善報嘛，爸平時積德行善，這就是善報啊。”大姐張文鑫沖老爸伸出大拇指。

　　老張微笑著看著女兒。

　　“爸，我想買輛車。”張文鑫冒出這么一句。看著女兒像花兒一樣綻開的笑臉，老張一愣。

　　“你不是有車嗎？”二弟張文明截住大姐話頭。

　　“我調到縣局當副局長了，再開那輛破奧拓不掉價嘛。”張文鑫滿臉掩飾不住得意之色。

　　“勞斯萊斯和副局長更配噢。”小弟張文亮向來一句話打發一個下家，張文明也不懷好意地笑了。張文鑫拿眼剜他倆。

　　“爸，陽陽5歲了。我想在市里買套學區房。沒房就沒戶口，不能享受市里的優質教育。我這輩子不行了，可不能讓您大孫子也跟著吃瓜落兒。市一中，今年‘雙一流’考上60多個。咱縣，一個沒考上。陽陽要是考上重點大學，您腰桿也直溜兒不是？”張文明知道老張最疼陽陽。

　　“這餅畫得挺圓啊！”張文鑫揶揄道。

　　“有這么埋汰自個兒侄子的嗎？！”張文明媳婦不干了。

　　張文亮哈哈大笑：“咱還是得現實點。爸媽，我和小麗戀愛8年，再拖就耽誤你們抱孫子了。她媽說后年是‘寡婦年’，讓咱今年務必把婚房買嘍，最遲明年‘五一’結婚。我手頭有幾萬，不夠首付。爸媽哥姐，你們看……”

　　“買房這事，你差個‘小頭兒’還行，你差‘大頭兒’，誰有那么多閑錢啊！”張文鑫和張文明立刻結成統一戰線。

　　“所以說，這個瓶子還是先濟著我吧。”張文亮說著去抱花瓶。

　　“放下！從小吃獨食吃慣了吧你！”張文鑫劈手去奪，兩人展開拉鋸戰，張文明趕緊抱住瓶身，家里亂成一鍋粥。

　　“都給老子住手！”老張紅著眼珠子怒吼。

　　嘩啦一聲，花瓶掉地上，碎了一地。老張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孩子們倉皇出逃。

　　二月初三是娘的生日，老張媳婦挨個打電話叫回姐弟仨。他們驚奇地發現，影壁墻上的“福”字，變成了“和”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怎么這么眼熟？湊近仔細看看，摸摸，哦，這不是那個“傳家寶”嘛！

　　“和”是老張用花瓶碎片在墻上鑲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