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保存著過去那些書信嗎?我還保存著一些。


閨女翻出一封她爸爸當年寫給我的情書,其中一句把她樂壞了,趕緊發(fā)朋友圈,還嘲笑我說:“我爸這么摳門,你怎么會答應(yīng)嫁給他呢?”


信里的那句話是:今天是情人節(jié),我已在心里為你買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送給你,千萬別客氣。


我也樂得不行,趕緊把信拍照發(fā)給要好的朋友。我說:“他只是在心里給我買了玫瑰花,還叫我千萬別客氣,這是買得太多心里裝不下了嗎?再把人家那心累著。”


朋友馬上舉一反三:“大俠,快過年了,我給你在心里買了兩個大金鐲子,一個才20多克,快收下吧,千萬別客氣,見了人就把袖子擼起來讓人家看,哈哈,皇帝的新裝。”


愛人下班歸來,一聽這事,大喊:“留這個干嗎?還不燒嘍。”害臊之余,又很為當年的智慧驕傲。我一句話,他神氣不起來了。“你有沒有想過,我連你在心里買玫瑰花都當成真事,智商是不是有問題?你當年就不怕娶到一個傻子嗎?”


這封信告一段落,我又翻看起別的信來。


一個男同學的來信開門見山,不知所云。


“大俠你好!我們家新買了一臺拖拉機。”這事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只是普通同學而已。


另一個關(guān)系更加普通的男同學來信寫道:“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共飲一江水。”唉,他真有必要補補語文課,不臉紅死才怪。


前些天初中同學普軍來看我。我問她:“還記得你給我寫的信嗎?當時我考了倒數(shù)第一,你考了倒數(shù)第二,你專門為這事來信安慰我。”


又翻出一封弟弟寫給我的信。


讀小學的他,正迷戀電視劇《白眉大俠》,給我來信第一句話就是:“大姐,房書安死了。”在故城讀中專的我,感覺就像有人報喪似的,拿著信一陣傻樂。


最屬和深縣同學小馬通信勤。小馬一開始來信一兩頁,我回信的原則是四兩換半斤,所以三四頁。她一看,寫少了也不夠意思呀,于是五六頁,我呢,自然漲成七八頁。后來演變成來往書信低于十頁,我倆都不好意思寄。再后來為了不撐破信封,反正面著寫。這種你來我往,為日后我的寫作生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同時,也要感謝所有與我通過信的親朋好友,是你們合力鍛煉了我最初的文筆。


我是什么時候意識到書信快變成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了呢?大概在2000年后。周圍人爭著搶著買基金,然后基金公司瘋狂地給我們寄信。可是,每一封信都讓人覺不出溫度,因為是群發(fā),是機打,是陌生人所為。才失落地想到,那種手寫信,好久沒收到了。


回想過去收到親戚朋友同學的信,簡直欣喜若狂。信封上的字就能讓你想到對方的表情、心情、感情。郵票也是用了心的,甚至信皮有時候也是小小的驚喜。慢慢拆信的過程,心懷多少美好期待呀。執(zhí)筆人一筆一劃,或秀氣或遒勁,那些字熱氣騰騰,一個個都是奔你而來的,它們代表著主人的祝福,也代表著主人的信任,一字一句,向你敞開心扉。你呢,見字如面,自然要想一想,怎么回信,也是發(fā)自肺腑,滿滿當當。用什么信紙,寫幾頁,寄不寄明信片或者照片,信皮是買還是自制,貼有紀念意義的郵票唄,寫下對方的地址和郵編,再寫下那個特別特別重要的名字。揣著信到郵局,或就近找一個翠綠色的郵筒,鄭重地用雙手投遞,多像一場換字游戲,卻是越換越有情,越換越有趣。


慢慢地,手機興起,短信代替了書信。后來微信又取代了短信。現(xiàn)在兩個人哪怕一個西半球,一個東半球,編輯一段文字,食指一戳就到了。電報也沒那么快吧?只是隔著窄小冰冷硬邦邦的屏幕,你會覺得速度就是一把刀,遠不如一張紙神秘、厚重、親切、溫暖。


所以,還是懷念書信慢慢往來的年代。


“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現(xiàn)在是一切太快了,快到看一本書的時間都沒有,快到?jīng)]幾年朋友圈就發(fā)展了上千人。再也沒有人鋪開信紙寫信了,都是盯著對話框留言:打字,統(tǒng)一的機器體,“嗖兒——”就出去了;語音,60秒一炸,60秒一炸,讓人一激靈一激靈的。


《傅雷家書》是寫給孩子們的信,《天長地久致美君》是寫給母親的信,你可曾想過今生給誰寫一封信?


我在女兒成人禮上寫過一封鼓勵她的信,連同為她寫了十幾年的日記一并交給了她。此后再也不記得寫過信。


“懷念啊我們的青春啊……”一聽到這首歌就想哭。一個時代結(jié)束了。我們那些寫信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只是,親愛的,你還保存著過去那些往來書信嗎?


作者:魏東俠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