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紀念亭前，眼前便會浮現出一位姑娘。她有清澈的眼神，爽朗的笑聲，有女兒的柔情，還有男子的氣魄。轉眼間，她又變成一只金燦燦的鳳凰，在熊熊烈火中奮力飛舞，騰空而去。她的名字叫李一，是抗戰時期的優秀婦女干部，也是最年輕的婦救會主任。

1941年2月11日，夜晚的寒風凜冽刺骨。駐扎在饒陽縣的日軍司令官查木，會同深縣、安平、武強的日本鬼子和漢奸，向這一帶合擊掃蕩。正在鄒村開會的縣區干部60多人，得到消息后，立即轉移北史村。然而，狡猾的敵人像嗅到了氣味，很快又追蹤過來。

縣委書記范清濤緊握手槍，一面用身體護住兒童團團長張小青，一面向逼近的敵人射擊。李一搶過主任手里的文件包，揣進懷里。主任最近感冒發燒，渾身沒勁，保護文件很困難。文件一旦落在敵人手里，就會泄露很多秘密。

漢奸在門外扯著公鴨嗓子喊：“共黨分子，你們跑不了了，舉手投降吧！”有人罵了一聲：“狗娘養的，老子要你的命。”抬手就是一槍，正打中漢奸的肩膀。漢奸捂著傷口，殺豬一樣叫了起來。

敵人的槍聲更密集了。同志們左突右沖，子彈呼嘯而過。

火力太猛，李一的腿受傷了，鮮血濕透了棉褲，劇烈的疼痛使她跌倒在壕溝內。周文瑞扶住她問：“姐，怎么了？”李一咬著牙說：“不要管我，跟著書記，快走！”范清濤知道李一傷勢嚴重，走不了，就蹲下身子，大聲說：“李一，我背你走！”李一抱住范清濤的肩膀，把頭埋在他的懷里哭了。這個堅強的女人，面對著心愛的男人，從未表達過自己的愛意。但是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這么近距離地接觸到他，她都能聽到他心跳的聲音。

槍聲越來越急，黑影漸漸逼近。李一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說：“你們誰也別管我，快撤，我有辦法對付他們。”可是，誰也不想撇下自己親愛的戰友，都爭執著要背她走。李一生氣地說：“趕緊走，晚了大家全得犧牲?！彼庀录t圍巾，戴在范清濤的脖子上，鼻子一酸說：“為了抗日，為了我，沖出去，給我活著?！狈肚鍧劾锖鴾I，他緊緊摟著李一不肯放手。李一急了，使勁捶了他一下：“把同志們帶出去，我要你們活著?！?/p>

時間太緊急了，她倔強地推開他，昂起頭說：“同志們，沖出去！”范清濤流著淚，咬著牙，不得不松開了李一的手，無奈地說了一聲：“撤！”周文瑞上去緊緊抱住李一哭喊著：“我不走，我要跟姐在一起?！崩钜挥昧﹃_她的手，塞到范清濤的手里說：“清濤，趕緊把她給我帶走，快！”范清濤還是第一次聽到李一這么叫他，不由地心里一動。

敵人聽到了動靜，一起向這邊沖過來。李一用拳頭擂著范清濤的胸口，氣憤地說：“難道你讓同志們都死在這里嗎？”范清濤狠狠心，扭轉身，拽起周文瑞，一面端槍射擊，一面沖出包圍。

看著他們跑遠，李一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掏出一塊手巾，裹在傷口上。那塊手巾還是范清濤送給她的，她揣在懷里，一直舍不得用。心里默默地說：“清濤，你到哪里了？你和同志們安全了嗎？”她實在爬不動了，就找了一個土堆，把身上的文件掩埋起來。

天快亮時，戰斗結束了。北史村的老槐樹下，捆綁著一個人。她臉上身上到處是血，棉褲結成了冰。她就是李一。圍觀的人們悄悄地抹著眼淚，有的背過臉去，實在不忍再看。敵人又押來幾名抗日干部，里面沒有范清濤和周文瑞。李一的心里踏實了許多?？磥恚蠖鄶低緜儧_了出去。

漢奸眨巴著母狗眼說：“李一，別不識抬舉，太君問什么你就如實說，我保你不死。你也看見了，剛才死了不少人。你們那個隊長計文和死了，尸體就在壕溝里，就憑你們幾個人，還能跑出我們的手心？還有張小青那兔崽子，成天跟我過不去，也死了，你別走他們的路了。”

鬼子小隊長走過來，用生硬的中國話說：“姑娘，你如實回答，金票大大的有?！?/p>

漢奸高聲問：“快說，八路軍現在在哪里？糧食藏在哪里？”

李一抬起頭，一甩頭發說：“不知道?！?/p>

鬼子小隊長一揮手，身后竄出幾名特務，他們用木棍和皮帶狠狠地朝李一打去。頓時，李一的身上傷痕累累。

漢奸仍不甘心地問：“李一，你要想活命就老實點，那些八路早跑遠了，他們救不了你，快說，共產黨和糧食都藏在哪里？只要你說出來，就放了你。”

李一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昂著頭回答：“共產黨八路軍遍地都是，你們是殺不絕的?！?/p>

日本人看到這名年輕的女共黨如此高傲，決定給她點厲害看看。鬼子小隊長命人把她的四肢綁在一輛馬車上，澆上煤油。然后猙獰地笑著說：“姑娘，你的說話，不要，死啦死啦的。”說著，他擦著打火機，在李一面前晃了晃。

李一兩眼望向天空，她似乎看到了即將迎來的黎明。“小日本，你們一定會失敗的，總有一天，你們會從中國的土地上滾出去！”

日本人氣得肺都炸了，揮舞著戰刀，瘋狂地咆哮著：“死啦死啦的。”于是，幾名特務在捆綁李一的馬車上又扣上一輛馬車，引燃了煤油，點著了馬車。

李一破口大罵：“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共產黨萬歲?！绷一鹦苄?，越燒越旺，她像一只火鳥飛上天空翱翔。鳳凰涅槃，浴火重生，而我們年輕的姑娘，不正是一只火鳳凰嗎？

火海外，哭聲一片。鄉親們不顧一切向前沖去。敵人的槍托砸在身上，也顧不得疼了。

日偽軍驚恐地后退幾步，他們沖著空中放了幾槍。像是阻止民眾，更像是為李一送行。他們想不到，這位年輕的姑娘竟有這么堅貞不屈的品格。

敵人走了，鄉親們紛紛圍攏到燒成散架的馬車前。望著烈士的遺體，他們滿腔怒火。有人找來一條白布單，給李一同志蓋上，有人買來棺材，將烈士安葬。3月8日，黨組織在鄒村為李一等犧牲同志召開追悼大會。

這就是著名的“史村慘案”。

——取材于孫惠英的《抗日女英雄李一》

作者：王平平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