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滏陽河堤向北騎行,我看見了大片大片的紅高粱。這場景我似曾相識,又不無陌生,畢竟經年未見如此之多的紅高粱。我一下子驚呆了,仿佛步入了夢幻時光,又回到了高粱紅滿天的童年。


我們小時候,生產隊成方連片種植紅高粱。紅高粱生命力極強,既耐干旱又耐澇漬,被當作“穩產高產”的糧食作物大力推廣,可謂紅得發紫啊!紅高粱似乎成了明星,深得生產隊隊長的厚愛。我們一日三餐,幾乎成了紅高粱的天下:要么吃高粱米飯,要么吃高粱面窩窩頭……盡管粗粗拉拉,不好下咽,但為了活命,依舊無可奈何吞進肚中。高粱米吃多了,很容易引起便秘。上廁所成了煉獄,搞得人痛苦不堪。現在想起來仍心有余悸。以至于對紅高粱,我既心存無盡的感激,又有些許隱隱的膩煩。


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后,農戶有了更多的生產自主權。隨著科技水平不斷提升,生產條件逐步改善,農戶紛紛調整種植結構,實現了小麥玉米的輪作,產量逐年提高,遠遠超越了紅高粱。我們吃上了小米、玉米面,吃上了大米、白面,紅高粱漸漸淡出了我們的視野。我看著滿地玉米和谷子,心里有言說不盡的歡愉。高粱紅滿天的場景,終于被時光老人收進歷史的長卷,成為一段我們揮之不去的特色記憶。


此時此刻,金風送爽。時近傍晚,空氣溫潤,我沿滏陽河堤悠然騎行。河堤上來往車輛并不多,我盡可以左右瞭望,恣意欣賞河堤下的紅高粱。這豈止是一片片紅高粱,儼然是一幅幅遼闊的火紅畫卷。這畫卷是純天然的,沒有一點兒人工的雕飾。田地是一張張巨大的畫布,秋風是一支如椽的畫筆。或精筆細描,或潑墨渲染,都一樣的熠熠生輝。細細想來,這火紅的畫卷,和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還真有一拼呢!我哪里是在河堤上騎行?簡直是在大美的畫卷中游賞。我似乎飄飄欲仙,正穿行在彩云之上呢!紅高粱的香氣隨晚風飄蕩,時不時竄進我的鼻孔,我陶醉在這清馨的氣韻里,有說不出的喜悅和歡暢。


我扯住思緒的韁繩,急不可待地跳下單車,開始仔細打量滿地的紅高粱。遠遠望去,高粱地就像著了火,通紅通紅的火焰,一直燒到天邊,與晚霞擁抱在一起,紅得壯麗,紅得驚艷,紅得無與倫比。什么“大漠孤煙直”,什么“長河落日圓”,都不如這“無邊烈火向天燒”更具有沖擊力!“高顆大穗有光華,萬壟參差斗晚霞。”這是何等的氣派!走到近前,一行行紅高粱就像列隊的士兵,昂首挺胸,整整齊齊,仿佛正等待著誰來檢閱似的。那碩大的穗頭宛如一把把燃燒的火炬,鮮紅鮮紅的,是在傳遞豐收的圣火吧!高粱米瞪大了圓眼睛,一個個明眸善睞,一個個顧盼流離,又似繁星點點,在高粱羞紅的臉龐上閃爍,豐收的喜悅溢于言表。


又見高粱紅滿天,日子紅火比蜜甜。這一地火紅,都是訂單農業結出的累累碩果。不消幾日,我們將聽到機聲隆隆,看到聯合收割機吞金吐玉。“手機一響,黃金萬兩。”大把大把的數字鈔票也將輕盈地飛進農民的賬戶,把火紅的喜悅刻在他們幸福的臉上。


又見高粱紅滿天,鄉村振興譜新篇。這些紅高粱,或化作食用乙醇,走上我們的節日餐桌;或變成燃料乙醇,助力我們駕車遠行……但直接大量食用紅高粱的日子將一去不復返了。過去我們種高粱,是為了填飽肚皮;今天農民種高粱,是為了增值創收。農民朋友走在鄉村振興的大道上,越走越踏實,越走越寬廣,越走越紅火。


作者:劉譽盛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