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5月27日,星期六,農(nóng)歷四月初九。再有10天就芒種了,我得趕緊去南王莊找老周,不然就耽誤事了。
雨淅淅瀝瀝,不大不小,不急不緩地落在擋風玻璃上,砸出豆大的水花兒。一對雨刷有氣無力地晃動著臂膀,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看著看著,我想起了初見老周的模樣。
車外,連綿的麥田已略顯微黃。收割完的油菜地種上了玉米,一個個綠色的小喇叭破土而出,貪婪地吮吸雨露,好像朝著天空大聲喊著:“娘!”
我和老周并不熟,總共才打過兩次交道。第一次是在醫(yī)院里,我父親住9床,他住10床。老周腦栓塞,一只胳膊動不了,他就用另一只手托起來,上下、左右、前后地晃。說話還不利落的他,語氣中透著自信和豪放。
第二次遇到老周還是在醫(yī)院,我來檢查身體,他來復查。一照面,我看他恢復得還不錯,只是走起路來身子有點晃。老周告訴我,他現(xiàn)在種著500多畝地,注冊著家庭農(nóng)場。我看著還沒好利落的他,睜大眼睛,露出懷疑的目光。
老周侃侃而談,他向我推薦高產(chǎn)玉米新品種,看著他那真誠的目光,我相信了他。
到了,到了。我看到了村口鐵藝牌坊上的醒目大字——五億農(nóng)民的方向。這里就是當年被毛澤東主席高度贊揚的南王莊村,三戶貧農(nóng)辦合作社的故事曾經(jīng)響徹了大江南北。老周住在村東頭,臨街的三間門面房,門頭一塊彩鋼牌匾,幾個大字映入眼簾——安平縣峰盛家庭農(nóng)場。
老周把我讓進屋里,又開始推介他的高產(chǎn)玉米和抗旱節(jié)水新技術。我說:“老周,我相信你,不信我就不來了。”老周拍著胸脯說:“今年你按我說的試試,每畝肯定多打五六百斤。”
我說:“行。不過,這次我來還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
老周望著我,目光中帶著詫異。我和他說了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冀中一日》,又講了今天衡水市委宣傳部發(fā)起的《衡水一日》。老周略顯吃驚地說:“你是作家,咱去里屋坐下慢慢說。”
老周說,他就是一個不安分的人,幾十年總在“瞎折騰”。
老周是退伍軍人,當年是通信兵。1983年退伍后分配到縣里機械廠上班,才干了一年,就辭職下海了。東籌西借買了輛拖拉機,開始拉磚、拉沙子、拉石子跑運輸。早起晚歸,一干就是3年,掙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隨后,老周的拖拉機換成了大客車,每天往返于安平和石家莊之間。1991年,老周的客車換成了大貨車,跑遍了全國各地。2000年,東奔西走的他想安生幾天,回家經(jīng)營起一家商業(yè)門市部。
轉眼到了2014年,老周待不住了,他又想“折騰”。他要種地,而且一種就是100多畝。他種的是麻山藥,當年就賠了個底朝天。不服輸?shù)乃诙旮姆N小白嘴白山藥,不僅補上了去年的窟窿,還凈剩十幾萬。
老周種地嘗到了甜頭,家里人也開始支持他。可沒想到,那年他種了100多畝紅薯,因管理不善又賠了。面對挫折他沒有倒下,只要他認準的理,他就會一頭扎到底。他遠赴河南學習種植紅薯技術,終于又站了起來。
這幾年,老周又迷上了種植小麥和玉米。他多次遠赴上海、鄭州、大悟等地參觀學習,摸索出自己的一套種植方法。他種的玉米,秸稈不死,棒子個大,產(chǎn)量比一般人家的高出三分之一。頭兩年,他有著自己的小九九。別人問他種的什么玉米品種,他嘿嘿一笑,說:“我種的這種玉米,不能吃,做飼料用的。”
一來二去,大家問得多了,老周的心里開始過意不去。他想:“我一個人富了算什么?大家一起致富才行。”
老周變了,他逢人就說他的種地經(jīng)。種什么種子,施什么肥,什么時候澆水,什么時候打藥,每畝可增加多少收入。慢慢地,在他的帶動下,附近各村出現(xiàn)了二十多位種地大戶,紛紛成立了家庭農(nóng)場,總計流轉土地一萬余畝,年利潤幾千萬元。
這不,今年老周又開始試用節(jié)水抗旱免澆的新技術。他種植的400多畝小麥,雖然一水未澆但是長勢喜人,預計畝產(chǎn)千斤以上。老周說:“國家在大力推廣旱作雨養(yǎng),我要做咱們這兒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我經(jīng)歷了大水漫灌、噴灌、滴灌等多種灌溉方式的變革,每一次變革都是社會的一次進步。今天免澆技術的應用,將是最徹底的一次變革。”
老周送我到門外,我轉身告辭。陡然,我發(fā)現(xiàn)門頭的牌匾還有兩行小字:土地流轉,土地入股,統(tǒng)一采購,統(tǒng)一銷售。
雨還在下著,雨滴比來時小了,可勁頭卻猛了。雨點打在擋風玻璃上,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聲音,如擂動戰(zhàn)鼓一般。那對雨刷也來了精神,快速地舞動起來,像極了沖鋒的戰(zhàn)士。
雨越來越大,我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在雨霧中穿行,目視前方,找準方向。
作者:孟海濤 編輯:李耀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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