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以后,我給自己定下一條規矩:不再到機關單位串門。這自然是為了給朋友少添麻煩。


但對張致遠卻是一個例外。


致遠是文化局分工業務的副職。可能是為工作方便,局里給他在文化館安排了一間工作室,這里就成了各路文藝人才的匯集之地。這與他擔負的職責分不開,更與他的多才多藝和熱情助人有關。據我看,來訪人員大體分為四類:一是文學作者,二是美術愛好者,三是習練書法者,四是癡迷聲樂者。有次閑聊,談到一些文人雅士的齋號,我打趣說:“咱縣四支文化隊伍都在這兒匯合,你這屋就叫四合堂吧。”他先是謙虛地連連擺手,又指指現成的筆墨笑著說:“你給題個堂名吧!”我自慚字丑,所以未敢操筆。


致遠聰穎靈慧,對于文藝而言,可謂諸般兵器樣樣精通。他文筆不錯,詩文俱佳,被推為縣作協叢書副主編,執筆編劇的微電影《馴豬記》還得過全國大獎;他的書畫獨具風格,辦過個人山水畫展,并擔任著縣書協副主席和美協秘書長;他對聲樂造詣深厚,獨辟蹊徑研制的瓠笛(又名福祿笙)獲國家知識產權專利,被新華社和中央電視臺多次宣傳。


致遠讀書博雜,知識面寬,無論文學史志,詩詞書畫,都有獨到見解,所以與他切磋交流常有受益之處。


有次我找他,談到時任市書協主席尹海金撰的一副對聯,內容是“衡水湖,內畫壺,白干一壺;董仲舒,北齊書,大宋三書。”其中的“大宋三書”,指的是北宋名相饒陽人李昉編的《太平御覽》《太平廣記》和《文苑英華》。致遠馬上從櫥中取出兩本皺折發黃的木版書說:“這就是《太平廣記》。”然后繪聲繪色給我講了幾個故事。說實話,“大宋三書”雖體現著饒陽的深厚文脈,但很多人卻毫無所知,我自己過去也從未看過。我驚訝于他的博聞強記,就建議他適當時機搞個講座。后來他果然在電視臺開辦節目五十多期,使人們對《太平廣記》的精彩內容有了初步了解。同時他還根據自己所長,把李昉治學的軼事編成文學劇本,使人們看到鮮活的歷史人物。多年來饒陽人把李昉著書引以為傲,致遠的解讀和普及可謂功不可沒。


我比致遠年長二十多歲,應算忘年之交。我在政府辦時他擔任文秘工作,也有同事之誼。所以我近年讀書寫作如遇疑難問題,總想向他求教探討,按俗話說當成了自己依仗的“拐棍”。在寫散文《翰墨之縣》時,我需要舉個歷史上饒陽著名書法家的事例,但自己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儲備,就電話詢問致遠,他立即說出幾人,并建議寫李宗諤為例,并對其年代、成就、書風及真跡等詳細告之,幫我順利充實完成文稿,還學到一些相關知識。去年我在北京參觀魯迅故居,見展室懸掛一幅章太炎手跡,有個異體字辯認不出,詢之旁邊觀者也皆搖頭。我當場拍照微信詢之致遠,他立馬脫口告之,使我恍然大悟。


所謂“四合堂主”,自有凝聚整合文化隊伍之力,也有提高文化實力之功。他成天奔波勞碌,伏案耕耘,為各級書畫展組稿選送,給縣里各類圖書和印刷品設計裝幀和封面,干了大量不計名利為人做嫁的工作。前年,他策劃一部文藝作品集,把我近年的散文輯為一冊,然后召集全縣部分書畫家分別題寫標題和繪制插圖。這樣也就把全縣的書畫名家作品匯于一爐。他說:“這是一個新的文化創意,可以集中展示一下書法繪畫隊伍的實力。”這本由他親自設計封面的《土屋絮語》我非常喜歡,經常翻閱那些漂亮大方的書法標題和各有特色的插圖,就會感到一種濃濃的溫馨和藝術的享受。書里有篇散文《盡量少求人》,寫到自己騎車回老家的感受,插圖由致遠所畫,那躬身蹬車者的形象和神采與我惟妙惟肖,令人忍俊不禁。我驚嘆致遠除山水而外,原來還如此擅長人物畫!


做為忘年交,致遠給我的老年生活增添了很多快樂。有次鄉友給我帶來一個南瓜,足有三十多斤,我欣喜地抱著拍照并題一詩:“農家果蔬似寶珍,老饕貪吃也愁人。何須新秤估輕重,舊誼深情勝萬金。”手機示于致遠,他當即取過筆墨,刷刷幾下,一幅妙趣橫生的《南瓜圖》呈于案幾,然后又題上我那幾句小詩。在場的《滹沱鄉韻》主編趙宏歡湊趣說:“我也添點兒彩!”然后手蘸印泥在畫上重按一印,并出口成章曰:“文化館中雅士集,一詩一畫兩相宜,卻恨無才添風貌,也拿手指蘸印泥。”我過去有些書畫贈品,大都存于箱篋未曾懸掛,但對這幅《南瓜圖》卻分外珍愛,用精裝鏡框掛于客廳,每逢訪客必津津樂道,引為佳話。


寫就小文,想去征求一下致遠的意見,一旁的老伴趕緊叮囑:“少呆一會兒,別總耽誤年輕人的正事兒。”


作者:何同桂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