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來，我又聞到了那熟悉的清香，悠悠蕩蕩，仿佛很遠，遠得像是在城市的另一邊，也仿佛很近，近得就在我的身邊。我想，那一刻，整座小城，都被這陣清香包圍著。


高考是一個人的事，但每一個考生的身后，都站著一整個城市。


在老家，每逢高考，為了給考生騰出位置，所有的中小學都要放假。所以我考試那年，妹妹開心得像只嘰嘰喳喳的麻雀，因為她突然擁有了三天小長假，得意忘形之下說道：“姐姐，你明年也繼續考吧，考到我畢業就好了。”不出所料，母親狠狠訓了她一頓，呵斥她說話太不吉利。“你姐我是要一舉奪魁的”，我笑瞇瞇地說道。


高考那天，天氣晴好，一大早，草木的清香就飄入家中，把我殘留的倦意一掃而空。路過早餐店時，見門口貼著告示——助力高考學子，考生免費用餐。店里已經坐滿了考生和家長，卻并不吵鬧，每個考生都心有靈犀般一邊喝著粥，一邊看著知識點。老板娘躡手躡腳地穿行在過道，為考生續杯熱水。腹中有了暖意，下筆時會更心無旁騖、堅定有力。


路上來往的多是接送考生的車，也有考生坐在警察的摩托車上逆向而行，應當是準考證丟在家里了。公交車上掛著“助力高考，招手即停”的橫幅，出租車上貼著“愛心送考”的字樣。考點就在我家旁邊，所以我是走路過去的，一路上，時不時就有司機朝我招手：“小姑娘，我送你一程啊。”我笑著搖頭謝絕了好意，“我的考點很近，你們去接更需要幫助的人吧。”遠遠望去，大街小巷，車水馬龍，無數的道路延伸向不同的遠方，但無數的車輛卻有同樣的目的地——考點。沒有車鳴笛，沒有人喧嘩，在蒸騰的熱浪中，我分明聽見人群中響起一聲聲心跳，統一、熱烈而響亮。


記得班主任曾經說過，如果高考那天發生了意外，你盡可向任何一個人求助，只要能幫忙，沒人會拒絕，即使你和他從不相識。


考點外圍滿了人，媽媽們穿著旗袍，把“旗開得勝”四個字掛在嘴邊，爸爸們穿著紅T恤，背上印著“考的全會，蒙的全對”，共同舉著“高考必勝”的條幅。印象最深的是一個三歲的小女孩，頭頂扎著蝴蝶結，穿著紅色的小旗袍，在對姐姐比畫著加油的手勢。彼時，陽光從樹冠的縫隙間灑落，樹陰里繾綣著悠悠的清香，在一陣酸澀掠過鼻尖時，原本有些膽怯的我突然感到有了無比的信心。


我的座位是在窗邊，上午，陽光漸漸變得強烈起來，我的馬尾辮被曬得發燙，汗水從額前冒出來。心情正焦灼時，監考老師走過來，拉上了簾子，輕聲問我還曬不曬，我搖搖頭。隱約間，我又聞到了考點外浮動的清香。


出考場時，路邊已經立起了一排排帳篷，志愿者們紛紛招呼著，“免費的礦泉水，祝各位考生金榜題名”，那殷勤的樣子，頗像集市里賣菜的商販，所以我猶豫了許久，才走上前去。“真是免費的嗎？”“當然！”不等我伸手，一位姐姐已經把礦泉水塞到了我的手里，“一瓶夠嗎？不夠再拿一瓶。”她的眼鏡片上留著幾道醒目的汗漬，飄逸的劉海也被汗水粘成一縷一縷的，但當她笑起來時，所有的狼狽都變得美麗而動人。


高考結束后的傍晚，夕陽在天邊暈染出心滿意足的霞光，談笑聲隨著人潮涌向了城市的各個角落。我蹦蹦跳跳地往家走著，路邊下棋或乘涼的老伯，擇菜、拉家常的阿姨，見到我都會笑著問道：“考完啦，怎么樣啊？”“挺好的！”我們并不熟悉，但在這一天，親近得就像相識多年的鄰居。


到家時，一陣風吹來，我又聞到了那熟悉的清香，悠悠蕩蕩，仿佛很遠，遠得像是在城市的另一邊，也仿佛很近，近得就在我的身邊。我想，那一刻，整座小城，都被這陣清香包圍著。


作者：張馨丹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