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飛?放單


時間:2020年10月28日

地點:衡水桃城機場

 

電影《除暴》開頭,吳彥祖把王千源摁在面包車里,手槍指頭,歪著腦袋對王千源說:“說個笑話,好笑的話就放了你!”


笑話應該很好笑,可身處其中的人感覺一點都不好笑。他人口中的笑話,于當事人而言是彌漫一生的苦澀記憶。

 

心有余悸,第一次,對飛行開始有了恐懼。放單之日,沒有脫單的快樂,只有沉沉的負重。


藍藍的天空,就像《三體》中羅輯望星空的那個夜晚,讓心底如結冰的湖面。飛行夢,放單只是個開始,這感覺,就像嬰兒斷奶,感覺對自己、對這個世界都不再那么自信。


想起那則故事:有一個人天天背水上山,后來山上有了井,他還一直背。有人就說你干嘛還背個瘺?他說,后背冷。

 

上午,略有微風。王教帶飛,起飛平穩,落地稍顯呆滯,不似教練那般水銀瀉地。王教說,基本可以,下午單飛有信心嗎?當然有,期待已久。

 

中午沒能睡著,臨界狀態有點像高考。和世間的高考比起來,飛這么高的考試,或許才是名符其實的“高考”。有些小興奮,也有些小擔憂,心情就像營地的風筒,時而拂起,時而飄動。

 

下午四點,穿戴整齊,風筒如入定的老僧般紋絲不動。魚鱗片狀的散云,有種深秋的悠遠。是個單飛的絕好天氣。“先來三圈!”王教說:“沒問題就單飛,有問題就再說!”


再見往往是再也不見,再說呢?


一切還好,還是落地稍有小顛簸,但能接受。

 

落地滑回,王教給飛機配重,又親自試飛一圈。我深吸一口深秋的涼氣,披掛上陣。起飛沒有問題,空中姿態亦可。到降落時,時速忽然超了,我手忙腳亂地操作著,口罩呼出的熱氣噓得鏡片一層模糊,感覺地面猛然就迫了過來,三輪接地,速度又大,整個機身開始顫抖,我腦海中轟然一響,猛然想起了孫建文臉上的那道疤。


加大油門,飛機傾斜著飛又飛上天空,王教在話機里大喊:“加油門升高,不要減油門!”

 

升空,700英尺,然后平飛。緩緩平復心情。王教在話機說:“不要緊張,剛才接地的速度太大了,而且,是不是左舵登多了?”速度保持好100,堅決不再超速度。


再降落。還好,雖沒像水銀瀉地,卻也像水瓶在地上滾動。頂桿、減速,關空地開關,打壓。槳片緩緩停下,思索第一次的驚魂,原來訓練時每次落地后都是沒等停穩就直接推動油門復飛。落地就去推油門,已成一種慣性,而這種慣性,甚至會改寫一個生命的軌跡。


從那時起,我就決定不再見人就勸學飛行,飛行真的沒那么簡單。甚至,一個小失誤就會導致不可測的危險。

 

停好飛機,建晨提來兩桶冷水。我猶豫著:這成績,能算單飛成功嗎?換句話說,這水,不是不就應該潑了?


水還是潑了。心情卻沒有隨之輕松。不過一切正如村上春樹所說的,當你穿過暴風雨,你就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


愛天空,就得讓自己先具備愛的能力。


多年以后/有人會聽到一棵綠草的講述/一個菜鳥級飛手/用驚魂未定的單飛/跌跌撞撞的落地/在天空劃下一道心悸的曲線/據說/那也是一種宣告/而天空/依舊不動聲色/或許因為/這種事情/她已見得太多


作者:桃花島主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