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之梁山,是草寇蟊賊之梁山,打家劫舍,濫殺無辜。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不過是借水泊梁山之勢,狐假虎威,以抒落弟之懷,一群烏合之眾而已。


晁蓋之梁山,是山大王之梁山,嘯聚兄弟,橫行江湖,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綢緞,成甕吃酒,大塊吃肉,是官府不敢正眼相覷,我自快活逍遙的梁山。


宋江之梁山,譬如虎入深山,龍歸大海,人借水勢,山借人威,喧喧威威,殺氣騰騰,才有所謂“大寇”之氣象。無宋江,何以聚義一百零八兄弟?無宋江,何以兩贏童貫,三敗高太尉,讓大宋皇帝寢食不安?宋江之梁山,一改昔日梁山之粗魯草率,以“忠義”昭示天下,以“替天行道”為行動綱領。三關四寨,步軍、馬軍、水軍,參贊錢糧,一應諸事,無不畢備,儼然就是威赫一方的諸侯。宋江深知,唯如此,挾天下豪杰以自重,才能實現招安之大計。


統率梁山好漢,如驅一群虎狼,晁蓋不行,其人魯直,魯直必不察民意。盧俊義不行,其人糊涂,糊涂必犯大錯。唯宋江堪此大任,放出手段來,將一班兄弟轄治的服服貼貼。


宋江之高蹈,在于成名已久,天下誰人不識君。俗話說,人的名,樹的影。宋江是江湖中的名人,侍親忠孝,仗義疏財,扶危濟困,救人于緩急之間,故有“及時雨”的稱號,名聲就是一個人的金字招牌,就是這朋友我交得,我愿為朋友兩肋插刀。故每讀水滸,那些綠林好漢們,聽聞宋江大名,無不納頭便拜,奉為上賓,這是宋江的名聲使然,以一小吏而買天下人心,可知宋江志不在刀筆文吏,胸中自有一顆勃勃野心。


宋江之風范,在于聚梁山一百零八條好漢。振臂一呼,應者如云,令旗一指,沖鋒陷陣,無一人不向前,無一人不踴躍,其收買人心之術有三。


一、凡見面,必送高帽子。


見武松。“江湖上多聞武二郎的名字,不期今日卻在這里相會,多幸多幸。”


見魯智深。“江湖上義士,甚稱吾師清德。今日幸得識慈顏,平生甚幸。”


見盧俊義。“小可久聞員外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幸得拜識,大慰平生。”


二、凡結交者,必揣度其性情。


武松少年孤單,亡命天涯,宋江知其雙親早故,故以哥哥自居,食則同桌,臥則同榻,做衣服,贈銀子,餞行一送再送,居然送了一天,何等熱氣騰騰,何等深情意重,讓武松感恩戴德,主動結拜為義兄。


《水滸傳》中,以李逵的性子最為暴烈,拉雜雜,點火就著,脾氣發作時,天王老子也殺將過去,唯獨聽命于宋江。看李逵、宋江初識江州,李逵愛酒,宋江就讓店家換成大碗;李逵食量大,怕魚不夠吃,宋江就吩咐切羊肉來,李逵愛賭使錢,五十兩的大銀,就丟將過去,何等精細,又何等豪壯!


王英好色,便以美色相與。祝家莊還未下城,就安排人將扈家妹子送到梁山。那扈三娘姿色非常,本不是匹配之人,卻下嫁王英,那王英敢不死心塌地追隨。


三、凡能人上山,必讓其位。


一讓呼延灼。“倘蒙將軍不棄山寨微賤,宋江情愿讓位與將軍,等朝廷見用,受了招安,那時盡忠報國,猶未為晚。”四讓盧俊義,并且提出三不及,惹得眾兄弟紛紛叫嚷,甚至以散伙要挾,宋江仍要堅持,可知宋江之術。


就是在宋、盧誰為寨主位置不決之時,猶讓位董平。“倘蒙將軍不棄微賤,就為山寨之主。”讓人不禁啞然失笑,笑其奸滑。


宋江之跋扈,在于用人,善于搞小團伙。雖然都是聚義梁山的兄弟,但是沒有軍師出謀劃策,沒有將軍一往無前,如何能勝利破城?沒有幾個心腹之人前呼后擁,寨主如何坐得穩當?


宋江的第一謀士,非吳用莫屬。宋江得吳用,如劉備得孔明,宋吳的關系不是三顧茅廬,遂許以驅馳,而是宋江的領袖才能,讓吳用看清了梁山的去路。梁山非宋江不能發達,非宋江不能雄起,故吳用才倒戈宋江,為其計劃籌算,不遺余力,才鞏固了宋江的霸主地位。


宋江的第一猛將,非花榮不能。宋江殺惜落難之時,投靠之處有三。其一,小旋風柴進。其二,孔家莊孔明、孔亮。其三,清風寨小李廣花榮。雖然最后去了滄州,是看中柴進皇親國戚的身份,即使犯下迷天大罪,也可以罩得住。在滄州小住后,又去孔家莊徒弟處,再去清風寨投花榮。這四人都是宋江故舊,上梁山后自然都是心腹之人,因花榮神力神箭,驍勇能戰,故鞍前馬后,必是此人。


宋江的水軍頭領,唯李俊為首。梁山八百里水泊,水軍是第一道防線,首當其沖,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梁山不乏水中好手,計有李俊、阮氏三兄弟、張氏兄弟、童氏兄弟等一眾好漢,而充當水軍首領的必是混江龍李俊,何也?宋江結義兄弟,而且三次救宋江,是宋江的救命恩人。


宋江代政后,安排座次,忠義堂上,一宋、二吳、三公孫、四花榮、五秦明,六、七是呂方、郭盛。秦明,花榮小舅子。呂方、郭盛少年有為,一表人才,現在破格提拔,自然感恩戴德。兩人雖比不上花榮、林沖勇猛,但是做為宋江護衛,已經綽綽有余了。


前后左右寨分別以林沖、呼延灼、李應、柴進為首,水寨以李俊為首。


宋江主持梁山后,宋江、吳用房內安排的是呂方、郭盛。盧俊義、公孫勝房內安排的是孔明、孔亮。


掌管錢糧收倉廒的,左邊柴進,右邊花榮。


林沖、秦明、呼延灼、李俊、張橫等分居旱水各寨首領。


宋江之悲劇在于招安朝廷,實現他出為良將,名垂青史的愿望。


我曾把宋江比作劉備,但宋江終不能作劉備,更沒有曹操睥睨天下之豪氣,殺伐決斷之果敢。宋江上梁山,是逼上梁山,是受晁蓋牽連不得不上梁山,他與晁蓋、三阮、武松不一樣,宋江上梁山是被動的,是被從法場劫去的,他心中貪戀的是大宋的榮華富貴,而不是梁山泊的逍遙快樂。他結交無產階級的綠林好漢,是要為他出力的,他結交的朝廷軍官,是要為他站隊的。他聚義一百零八將,自坐寨主,風風光光,轟轟烈烈,是把梁山泊當作一個籌碼,與大宋來交換他夢寐以求的榮華富貴,所以宋江根本沒有與朝廷決裂的革命精神,他所做的,就是大軍一到,馬上談招安,勝利談招安,他既要從皇帝面前買好,就要奉承巴結帶兵的官員,你看他對高俅的態度,就知道宋江不但投降皇帝,還投降皇帝面前的佞臣。甚至為了招安,他不惜買好李師師,只為把內心的真實想法,達于天聰。怪不得毛澤東批評《水滸》這部書,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魯迅先生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一部《水滸》,說得分明:因為不反對天子,所以大軍一到,便受招安,替國家打別的強盜——不‘替天行道’的強盜去了。終于是奴才。”


作者:柳斌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