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相信那個寫出《戰(zhàn)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的俄國作家，竟然在70歲上還不住手，于是，一部巨著《復(fù)活》誕生。讀完《復(fù)活》這部古稀之作，竟有種被中醫(yī)針炙的錯覺，眾穴位一針見血，針針留痕，痛過后，卻留下暖暖的感動。


故事并不復(fù)雜，女主人公瑪斯洛娃被涅赫留多夫公爵誘奸后淪為妓女，十二年后無辜陷入一樁殺人案被審判時，與作為陪審員的舊日情人涅赫留多夫在法庭重逢。她沒認出他來，他卻受到良心煎熬，最終作出解救她并陪她服苦役與她結(jié)婚的決定。過程中，他見識了那些和他同一階層的利已主義者形形色色的嘴臉，簡直厚顏無恥，賊喊捉賊。后來她在被押往西伯利亞的路上愛上了政治犯西蒙松，從而使涅赫留多夫得到自由解脫。不過，她依然愛他，只是擔(dān)心毀掉他的一生，告別時那聲代替“再見了”的“對不起”，飽含了苦命姑娘無限深情，見證了女主人公遲來的復(fù)活。


這本書的封面上寫著這樣一句話：“如果愛一個人，那就愛整個的他，實事求是照他本來的面目去愛他，而不是脫離實際希望他這樣那樣的。”瑪斯洛娃改變不了她是涅赫留多夫姑媽家養(yǎng)女兼婢女的身份，她只是個任人擺布的下人，曾經(jīng)讀大三的涅赫留多夫也是真心愛過她的，但三年后他只剩了獸性，想盡一切辦法占有姑娘后扔下一百塊錢一走了之。姑娘懷了孕，被轟出家門，走投無路墮入風(fēng)塵。


不管怎樣，兩顆墮落的靈魂，終于逆行找光，在一大片黑暗淤泥中奮力掙扎，這足以讓我們看到希望，充滿祝福。


畢竟那時候掌管這個世界的群體太丑陋了。那些檢查官、監(jiān)獄長、押解兵、陪審員……“在必要時他可以同意一切，也可以反對一切……”“他自己在靈魂深處是沒有任何信仰的，并且覺得處于這樣的精神狀態(tài)很舒服很愉快。但他卻害怕人民也同他一樣……”“不過，即使說點兒蠢話，由于他身居高位，人家也會把這些蠢話當成聰明的警句……”看看，這就是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官僚們的思維和做派，在貧富極度懸殊的社會里，一切法則都圍繞富人制定，因為一切法則都是富人制定的，他們可以像玩游戲一樣隨意踐踏法律。


與這些地主老爺相對應(yīng)的，是農(nóng)夫們的窮兇極惡。涅赫留多夫意識到保留自己從母親那里繼承來的大面積土地是有罪的，應(yīng)以低價格租給農(nóng)民種，讓窮人不再餓肚子。激動地召開會議時，狡猾的農(nóng)民卻不買賬，各種打價還價，猜想他是個陰謀家，后來又覺得他是傻瓜，最后以低于當?shù)刈饨?0%的價格談妥。“他看到，盡管農(nóng)民中間有些人對他說些感激的話，但是他們并不滿足，而是希望得到更多一些。結(jié)果是，他自己的損失很大，卻沒有滿足農(nóng)民的期望。”什么是農(nóng)民的期望呢？說到底是欲望。欲壑難填！人性的惡就在這里，得寸進尺，貪得無厭。最難復(fù)活的大概就是這群人了。


涅赫留多夫為了年輕時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幾乎求遍了所有令他無比討厭的家伙，因此，他“內(nèi)心感到了人格分裂和疑慮”。人一生中，誰沒求過瞧不起的人呢？那是一種混合著羞恥和恨的感覺吧，因為坐在那個位子上的人，多是不配擁有那么高權(quán)力的。


在這樣一個扭曲的環(huán)境中，窮人是孤獨的，有錢人也是孤獨的。我數(shù)了數(shù)，至少八處某人說著說著話被打斷了，或者官僚們沒話找話發(fā)言。


我再次將親熱的目光鎖定涅赫留多夫。“涅赫留多夫一時找不出恰當?shù)脑拋肀磉_，對自己很生氣，‘這動機就是，我犯了罪，而受懲罰的卻是她。’”但是她愚蠢的姐姐給出的答案是，“既然她受了懲罰，那么，她大概也就有罪”。瑪斯洛娃何其幸遇到了世人皆濁我獨清的涅赫留多夫，又何其不幸遇到了年少輕狂為所欲為的涅赫留多夫，窮人有的選嗎？只能歸結(jié)于命。


托爾斯泰的偉大就在于，他為苦難代言，為平民爭辯，為公正而拍案，為靈魂而歌。他引用《馬太福音》第七章第三節(jié)：“為什么看見你兄弟眼中有刺，卻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呢？”他就是以這樣的反思精神在著筆，文章中有一句話足以論證作家的不易，“須知，我們也像一位作家說的那樣：‘我們把一塊肉留在墨水瓶里了。’”是的，七十歲的老托爾斯泰定是將自己的血肉都融入進了字里行間，所以讀者會感受到疼痛，感受到溫度，感受到一個敢于挑戰(zhàn)和拋棄地主貴族階層者的勇敢，感受到一位被羅曼?羅蘭贊嘆“這束目光在每個靈魂中看到神的存在”的作家的偉大。


這本來自十九世紀的《復(fù)活》令我久久不能平靜，故以自己粗淺的認知形成此篇筆記。當當上動不動半價，望大家大開買戒，博覽名著，在文字里重塑自我。


作者：魏東俠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