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衡水武邑縣一間飄著木香的工作室里,直徑40公分的牡丹浮雕上,刀鋒正與木料“私語”。木屑簌簌飄落間,80后木雕藝人武冬冬屏住呼吸,將刻刀精準切入花瓣脈絡——這是他與木頭對話的第25個年頭。從農村少年到非遺傳承人,他用一把刻刀,在工業化浪潮中鑿刻出傳統木雕技藝的新生命。







少年與木雕的初遇


1984年出生的武冬冬,與木雕的緣分始于少年時表哥家的窗臺。當他第一次看到窗臺雕花木料上栩栩如生的花鳥,瞬間被深深吸引:“表哥說那是家具裝飾,我當時就著了迷。”從此,他從磨刀認木紋開始,跟隨表哥學習歐式雕花基本功。但,少年心中的火焰并未滿足于此,“我想雕出會說話的人物,雕出能看見故事的山水。”這份執著,驅使他踏上了漫長的學藝之路。


從天津到北京的十年苦學


2000年,初入天津的家具廠車間,年輕的武冬冬就感受到了木雕技藝學習的艱難。為了練習運刀,他常常將刻刀頂在腋窩下,在悶熱的夏夜中反復操作。“凹槽深淺差半毫米,圖案就會走形。”武冬冬深知其中的關鍵。為了精準控制力道,他經常熬夜到凌晨,在臺燈下對著一塊普通木料練習上千次下刀。單薄的工裝被汗水浸透又風干,腋窩處的皮膚被刀把磨破結痂,最終形成了厚厚的老繭,但這些都沒能磨滅他對木雕的熱愛與堅持。


聽聞北京能學到更精湛的木雕技藝,21歲的武冬冬滿懷憧憬地踏上了新的征程。在北京的10年間,他為了接觸不同的雕刻工藝,先后輾轉很多家具廠。其中,24歲那年的經歷讓他尤為難忘。當時,他剛到一家新廠,廠里接到一批紅木頂箱柜的訂單,要求在箱板上雕刻人物。對于當時人物雕刻尚顯薄弱的武冬冬來說,這既是機遇也是挑戰,他既興奮又忐忑。然而,現實卻潑了他一盆冷水,沒有一位師傅愿意對他傾囊相授。但武冬冬沒有放棄,他選擇在師傅們傳授技藝時,偷偷站在一旁觀察,學習他們的用刀手法;在別人休息時,他依然留在廠房內,仔細揣摩雕刻師傅作品的構思與刀法。


僅有初中文化水平的武冬冬,沒有一點繪畫基礎,所以制作木雕對他來說并不容易。“畫畫是做木雕的奠基石,有了畫畫的基礎,我才能雕出逼真的作品。”因此,武冬冬買來大量美術書籍自學,他還到美術館看展覽,通過電視聽專家講解……甚至在吃飯時用筷子在桌面上練習線條,一步步彌補繪畫基礎的不足。


七道工序讓木頭煥發生命


如今的武冬冬,早已褪去了當年的青澀,成為木雕領域的行家。他的工作室里,幾十把刻刀整齊排列,如同等待出征的士兵,每一把都見證了他的成長與蛻變。從選材、手工繪圖、貼圖紙、出大型、修光、打磨到上蠟,木雕的七道工序在他手中環環相扣,嚴謹而細致。就拿他正在雕刻的牡丹浮雕來說,從原木到成品需要整整一周時間。“選料要順紋,這樣雕刻時木料才不易開裂;繪圖要應形,根據木料本身的形狀和紋理構思圖案;修光時最關鍵,連花瓣的經絡都得賦予生命力。”他一邊雕刻,一邊認真地介紹著,眼神里滿是專注與熱愛。




在眾多雕刻題材中,人物雕刻是武冬冬的“拿手好戲”。為了讓木雕人物“活”起來,他下足了功夫。日常生活中,他會反復觀察不同年齡、不同姿勢的人物神態特征,將這些細節銘記于心。雕刻微笑時,他精準把握蘋果肌的弧度和嘴角上揚的角度;刻畫蹙眉時,連額角皺紋的疏密走向都要經過數十次調整。“人物雕刻不是簡單地模仿,而是要把精氣神刻進木頭里。”他指著工作室墻上的人物圖紙說道,圖紙上的人物或撫琴或酣飲,神態各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從圖紙上走下來。


讓非遺在創新中新生


多年的努力與堅持終于讓武冬冬從武邑縣的能工巧匠,成長為全國家具雕刻大賽的“工匠之星”;他成立了個人工作室,其木雕技藝也入選了縣級非遺名錄。如今,他聲名遠揚,不僅當地人找他制作木雕,北京、天津、山東、河南等多個省市的雕刻廠也紛紛前來與他開展技術交流合作。然而,在眾多榮譽面前,武冬冬依然保持著謙遜與初心。他的案頭始終擺著一把“不滿榫”的老斧頭,時刻提醒自己:“榫眼永遠填不滿,技藝也永遠學不完。”這把斧頭,不僅是他謙遜的象征,更是他對極致技藝追求的體現。


為了讓更多年輕人了解并愛上木雕這門傳統藝術,武冬冬不斷嘗試創新。他創作的《冰墩墩》木雕作品入選河北非遺優秀作品,正是傳統工藝與現代元素結合的成功嘗試。“希望年輕人看到,木雕不只是老手藝,更是能與時代共鳴的藝術。”他滿懷期待地說道。


當夕陽的余暉灑在工作室,武冬冬的刻刀仍在木料上穿梭。木屑紛飛間,牡丹花瓣漸次綻放——這是一位匠人的堅守,更是千年木雕技藝在新時代的生動注腳。在工業化浪潮中,武冬冬用一把刻刀,守護著非遺文化的根脈,也雕刻著屬于傳統手工藝的未來。


見習記者 王亞楠 張今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