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寫了大大小小數(shù)百人物,這些人物中,最有趣的人物是誰呢?


有人說劉姥姥,有人說史湘云,有人說林黛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如果讓我來回答,我會選擇林黛玉。


有人該不理解了,林黛玉明明就是個多愁善感甚至尖酸刻薄的女生,動不動就哭鼻子,一個人傷春悲秋,她哪里有趣了?


今天的不少讀者,還有人給林黛玉取了一個林懟懟的外號,說是紅樓夢里關(guān)于林黛玉的情節(jié),很多都是在寫她怎么懟人的。


這是讀者誤讀了紅樓,或者說用我們今天的審美去理解林黛玉,當(dāng)然就會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其實曹公筆下的林黛玉,是非常有趣的,這一點,批者脂硯齋也可以作證。


還記得寶黛釵三人第一次同框,是在薛家所住的梨香院,也是這一回,我們第一次見識到了林黛玉的伶牙俐齒和風(fēng)趣幽默。


黛玉來看寶釵,看到寶玉在,就說了一句“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這話一出口,不僅寶釵不解,讀者也跟著不解。


黛玉于是解釋道:要來一群都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了,明兒我再來,如此間錯開了來著,豈不天天有人來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熱鬧了。


如果每天都來很多人,就顯得鬧騰。如果一個不來,又有些冷落。黛玉這話,其實不無道理啊。


我們也知道,黛玉是喜散不喜聚之人,因為聚是短暫的,而散是永久的。而且無論怎么聚,早晚都會散,所以還不如不聚的好。


當(dāng)然,就如脂硯齋所說,黛玉這是“強(qiáng)詞奪理”呢,為什么這么說?她說這話是為了解釋那句“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黛玉說這句話的時候,顯然是含著酸的。


她見寶玉瞞著她先一步來看寶釵,心里當(dāng)然不痛快,有些酸意,但又不能明說或表現(xiàn)出來,于是只能打啞謎。


寶釵是個聰明人,當(dāng)然是一點就透的,而此時的寶玉就未必明白黛玉之意。很多人說黛玉這話太尖酸刻薄了些,其實不是黛玉刻薄,而是我們早已習(xí)慣用成人眼光和上帝視角去評判一個人。


此時的黛玉,最多不過十歲,完全就是個小女孩。從一個小女孩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想想就不禁莞爾,果然還是小女生呀,明明生氣了,卻打死不認(rèn),非要強(qiáng)詞奪理做別的解釋。


后面還有,黛玉借雪雁送手爐含沙射影,諷刺寶玉不喝冷酒是聽寶釵的話,她說,也虧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dāng)耳旁風(fēng)。怎么他說了你就依,比圣旨還快些。


不懂黛玉者,看此句更會將其視作黛玉尖酸的證據(jù),看看脂硯齋怎么說的:要知尤物方如此,莫作世俗中一味酸妒獅吼輩看去。又說:句句尖刺,可恨可愛,而句意毫無滯礙。


如果我們依然用成人的眼光來審視,甚至古代的宮斗劇來評判一個少女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一個小女孩,能說出這樣指桑罵槐的話來,這得是多有趣的靈魂才能做到啊。


即便是后面黛玉懟李嬤嬤的一番話,也是有理有據(jù),卻不是無理取鬧,或者見人就懟,得理不饒人,就連寶釵都忍不住在黛玉臉上擰了一把,還說:真真這個顰丫頭的一張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


脂硯齋在這里有一句批語,特別有趣,他說,我也欲擰。寶釵為什么要在黛玉腮上擰一下?脂硯齋為什么也想擰?因為從黛玉口里說出的話,都是眼前現(xiàn)成的玩笑話,真的是太有趣了,讓人又愛又恨。


這不是有趣的靈魂是什么?該懟人的時候毫不手軟,該有趣的時候比誰都有趣。觀照自身,作為成人的我們,有幾個人又能做到像黛玉這樣呢?


黛玉的有趣,跟她的才華是密不可分的,她常常就地取材,就能出口成章,與其說黛玉是林懟懟,不如說她有一顆有趣的靈魂,是個優(yōu)秀的段子手。


黛玉的這種因才華過剩而時不時從骨子里噴涌而出的幽默和風(fēng)趣,原文中俯拾皆是,簡直不要太多。


寶釵生日一回,寶玉因?qū)氣O所念戲文有趣,喜的拍膝畫圈,稱賞不已,黛玉當(dāng)然看不下去的,于是直接來了一句:安靜看戲罷,還沒唱《山門》,你到‘裝瘋’了。


黛玉這是就地取的《魯智深醉鬧五臺山》的材,讓寶玉收斂些,別那么得意洋洋。吃個醋都這么有文化,也就黛玉能這么有趣了。


脂硯齋批語說,趣極。今古利口,莫過于優(yōu)伶;此一詼諧,優(yōu)伶又不得如此急速得趣,可謂才人百技也。


黛玉的這種風(fēng)趣,在湘云第一次來賈府時,在海棠社眾人給自己取號時,在寶釵給作畫的惜春列顏料單子時,都有體現(xiàn),常常把眾人逗得哈哈大笑。


黛玉的風(fēng)趣幽默,常常都是現(xiàn)場發(fā)揮,毫無穿鑿痕跡,更沒有搜腸刮肚,往往都是信手拈來,張口就是,真的是又快又好,不愧是最有才華的段子手啊。


說她是紅樓夢里最有趣的人,不過分吧?


編輯:李耀榮

來源:人民日報客戶端
原標(biāo)題:她才是紅樓夢里最有趣的靈魂,每個玩笑都很高級,一般人接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