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時光，她斜倚在辦公室寬大的藤椅上，心中充滿愜意，自己親手煮的這杯卡布奇諾從形式到內容，完美無瑕。
程助理——哦，現在應當叫程小羊，無聲地走過來，用歉意的語調說：“唐總，煮咖啡應當是我的事。”
唐總擺擺手，指指面前的座位。
程小羊拘謹地坐下，嗓音有些哽咽：“唐總，我要走了，您……給我說幾句話吧。”
唐總嫻雅地望著落地窗外的深秋景色，說：“你已經辭職了，還想聽什么？”
“我仰慕您一個弱小的女人，創下如此大規模的商業實體。我想知道女人成功的訣竅是什么？”
“訣竅？
女人成功的訣竅……
好吧，我給你講一個……訣竅。”
唐總收起笑容，回到了記憶里。
那時候，她還小，大家都叫她糖糖。糖糖是一個聰慧、柔美的女孩，大學畢業后，她注冊了一個公司。糖糖以為辦公司和讀大學是一樣的，只要用功，就不會掛科。
糖糖很甜美地想：每年，我只要進步一丟丟，一丟丟就行。
她沒有料到，社會大學給自己開出了一份沮喪的成績單。兩年時間，她賠凈了父母給的創業資金，償還幾十萬貸款也成了問題。糖糖一下墜入了深淵。
生意場上的一個朋友順勢進到了她生活里，帶她出去吃飯、喝酒、唱歌……糖糖的愁緒一時得以稀釋，漸漸對這個中年男人產生了好感，她不斷向他討教生意。
他說：“女人的成功是有訣竅的，我一點一點教你……”
他們頻頻光顧全市最豪華的大酒店。糖糖第一次進入那個金碧輝煌的大廳時，心里充滿了畏懼，惶惶不安地溜到大廳偏僻的鞋美容服務部，借修鞋緩一緩神。
中年男人笑她說：“哈，這鞋，不用修了，扔掉換新的吧，我馬上去拿。”
糖糖不語，把鞋脫下來交給了修鞋阿姨。修鞋阿姨接過鞋時，深深地看了糖糖一眼，糖糖感覺她的目光亮如明燈，犀利而又溫暖。
糖糖對阿姨保養皮鞋的手藝驚訝萬分，這雙該扔的鞋在她一番侍弄下，奇妙地還了魂。她自語道：“好好的，我為什么要換鞋？”
糖糖后來再去酒店，不修鞋也要和阿姨坐一會兒，阿姨的目光，讓她內心穩定。
糖糖并不想去酒店，那個男人卻有各種理由讓她不能拒絕。糖糖在酒局上是一種煎熬，對他的好感也慢慢打了折扣，卻又為了生意，不得不忍耐著。
在一個雨夜，糖糖喝多了，客人散去，她踉踉蹌蹌到包廂的洗手間嘔吐，那個男人在后面摟住了她。
“下雨怡情，我等著你喝多呢。”他說。
糖糖渾身顫栗，說：“滾！”
他說：“那筆貸款，我明天幫你還了，這是不是成功的訣竅？”
糖糖腦子一片空白，身體頓時成了寒風里簌簌發抖的枯葉。
包廂的門開了，修鞋的阿姨走進來，推開那個男人，把糖糖凌亂的衣服整理好，用拳頭輕輕捶她的后背。
“喝多了要吐，吐吧，吐干凈就好了。”
糖糖翻江倒海般吐起來。她清醒過來時，屋里只有她們兩個人。她抱住阿姨放聲大哭：“作為女人，我現在只剩下身體了。”
阿姨說：“身體上不是還有腳嗎？走路爬坡要靠腳呀。”
糖糖想，可是，我想有一雙翅膀。
她說：“我想走得快一點。”
阿姨告訴糖糖，她明天就要離開酒店了——其實她早就要離開酒店了，只是有一件事放不下，才留到今天。她給了糖糖一個地址，說以后可以去這里找她。
后來，糖糖果真去了那個地方。那是一個從鞋美容、設計到制作的大型鞋品超市，阿姨居然是超市老板。阿姨跟糖糖說，她和丈夫擺了二十年地攤，終于實現了夢想。
糖糖怔了，半晌，她喃喃道：“阿姨……您怎么那么巧幫了我呢？”
阿姨說：“哪有什么巧……從你穿的鞋，我注意了你，知道你還沒有走丟——跟他來的女人，腳上無一不是名牌。對那個人，我是知道的，他從不吝嗇在女人腳上花錢，凡是穿了他鞋子的女人，沒有一個不摔跤的。我不忍心你走丟……我是修鞋匠，自然知道每雙腳走的什么路，遇到了什么坎……是你自己幫了自己，你要是走丟了，誰還能幫你！”
糖糖忽然就明白了，阿姨放不下的事，就是她……
唐總說到這里，淚水泉涌而出，鋪滿了雙頰。
程小羊不管不顧地問：“糖糖是您嗎？后來呢？”
“后來，阿姨幫助糖糖在鞋店開了一個導購咖啡座，這個創意為她們帶來了意外的利好，她就滾動了這個雪球。”
“糖糖的咖啡，是自己的味道。”唐總用溫柔的目光看著程小羊。
程小羊發起呆來，許久，她低聲道：“唐總，我也遇到了一個……我不想走丟，我想和您一起煮咖啡，還行嗎？”
唐總笑了，她將咖啡輕輕搖動，悠長醇厚的味道柔和地飄滿了屋子。
作者：王峰 編輯：李耀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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