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是會呼吸的思想,是會引燃激情的文字。詩詞文化是世界文學史上最獨特的表現形式和文學遺產。阜城縣歷史悠久、人文厚重、文明發達,不乏催生詩情創作的“土壤”和氛圍,自古詩詞成風,更出現了一些詩文大家,留下了思想與文采兼華的璀璨之作。讓我們穿越時空,回歸歷史深處,共同體會阜城詩詞發展的過程與影響。


北宋,以劉摯為首的詩詞高峰


阜城詩詞發展的源頭,有文字可考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北宋時代。自北宋年間劉氏始祖劉居正由南方遷至阜城縣碼頭鎮劉莊,劉氏一門人才輩出,綿延不絕,文名尤勝。二世劉摯(1030—1098),字莘老,歷仕宋仁、英、神、哲宗四朝,官至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在北宋中后期的政治黨爭中,他被視為朔黨的領袖,影響著當時的黨爭局面和政治走向。同時,劉摯也是一位優秀的詩人,《全宋詩》錄其詩六卷,共410余首。詩歌內容豐富,形式靈活多樣,且其中多有佳作。


劉摯詩中次韻唱和之作頗多,是其創作題材中最多的一類詩歌。據統計,劉詩中此類題材詩歌共有207首,占到全部詩歌的將近二分之一,僅題中帶“次”和“次韻”的就占到一百首左右。另外,他還曾與幾個好友一起組織詩社,相互唱和贈答,如《戲呈詩會諸友》:“郢樓吟倡近蕭疏,椽筆貪抄未見書。拙客懶同嵇叔夜,少年文愛馬相如。夜涼燈火心親古,秋老江湖興起予。欲整贏師尋戰地,清風無使舊壇虛。”劉摯和詩社諸友一起次韻唱和,同題賦詩,切磋詩藝,心情是非常愉悅的,這是他逃避政治和繁瑣政事,放松心情、愉悅身心的一種方式,這也成為他在政事之外的一個避風港,是他的心靈得以暫時安歇的棲息地。


從掌握的史料來看,自劉摯以后,受劉氏勤儉、向學的家風影響,劉摯之后人多學有所成,在異地為官生活。像隱居東平的劉跂、任職燕京(北京)的劉長言、寄居四川的劉震孫等,在文學、藝術方面均有建樹,除操琴開宗立派以外,詩詞有所造詣的亦不在少數。劉跂,字斯立,號學易老人,劉摯長子。“所作的古文類,簡勁而有法度,所作的詩則多作黃庭堅體”,人稱他為學易先生,著有《學易集》二十卷,已佚。清四庫館臣據《永樂大典》輯為八卷,其中詩四卷;劉長言,“字宣叔,宋宰相莘老之孫,而學易先生斯立之猶子(侄子)也,父跡。工詩能文,正隆中宰相。”據上所載,可知劉長言出身世家,是位工辭賦、善詩詞的文士,其父劉跡,工詩文,著有《南榮集》《中州集》傳于世;劉震孫(1197-1268),字長卿,號朔齋,劉摯六世孫,有才情,存詞斷句“怕綠野堂邊,劉郎去后,誰伴老裴度。”劉震孫交游甚廣,朋友遍及各地,與當世文人名流、同朝幕僚都往來密切。劉震孫和吳潛既是同朝幕僚,更是詞友,二人經常唱和酬答。另外,劉震孫還與吳文英、李曾伯、程炎子等人亦多有詩詞往來。同時,劉震孫也是位書法家,“書有位置,大字”。然而他的作品留存下來的卻極少,除了斷詞外,《全宋詩》還收錄其詩一首《使閩過延平》:“川媚山輝寶氣鐘,尊堯而后幾儒宗。往來但指龍津說,不道人中自有龍。”其余多是替朋友書寫的跋、序或刻本之類。


明朝,官員成為詩詞傳承主力


歷史的車輪行進到明朝時代,京杭運河的運行不僅成為漕糧的運輸通道,更是溝通南方經濟中心和北方政治中心的橋梁。最初作為運河渡口的阜城縣碼頭鎮駐地碼頭街,在經濟繁榮、商貿發達的同時,人們的思想意識更加開放包容,文化交流活動也更加活躍,出現了一批科舉金榜題名的高官,也成就了一批詩詞高手。頗具傳奇色彩的廖紀,嘉靖元年(1522)任職南京吏部尚書,民間稱作“廖天官”,因其父經商而出生于河北大運河畔,是明代得到最高地位和最高榮譽的文臣之一。著有《四書管窺》四卷,《童訓》一卷,《滄州志》四卷,監修《獻皇帝實錄》五十卷,其他還有奏疏、詩、序、祭文等。另外,廖紀還與友人共同編修了東光縣第一部縣志明正德《東光縣志》六卷。這部縣志也是我國唯一一部用活字銅版印刷的地方志。與廖紀同朝為官、嘉靖二年(1523)任職南京禮部尚書的沈東魁,阜城縣東南關人。他既是書法家又是一位詩人,書法自成一體,詩詞文賦自成一絕,曾為明陳良墓篆蓋、陜西右參議徐君墓撰文。著有《名臣言行錄》34卷、《立齋詩文集》8卷,傳于后世。


曾任山西按察司副使、后被彈劾去職的伊介夫(1511-1586),字貞甫,號鈍庵,別號松鶴山人,系現阜城縣蔣坊鄉伊家村人,也是一位飽學多才之士,詩詞造詣頗深。嘉靖甲午年,正當伊介夫準備參加科考時,恰逢其母李安人病重,自幼重孝道的伊介夫放棄考試,日夜陪護,端湯喂藥。最終母親病故,伊介夫悲痛欲絕,滿懷感情寫下《思母》一詩,詩文情感真摯,村民無不感動,稱其為“伊孝子”。


嘉靖二十一年(1542),伊介夫奉詔擔任山東章丘縣令,因心系百姓,冷落權貴,遭到官吏的忌恨與非議,被上疏參劾免去職務。嘉靖四十二年(1563)二月,伊介夫再次被貶。在回到阜城居住期間,伊介夫過起了田園生活,還開辦了學校,為后輩學子傳道解惑,不收分毫,平日里喜歡結交文人雅士,一起品茗論道,暢談古今。他著述頗豐:有《薊門集》《歸田錄》《松鶴山人雜詠》《伊氏族譜書稿、論稿》等。雍正年編撰的《阜城縣志》收錄了伊介夫的《麟橋別諸親友》《送進士祁鄂峰赴任襄陵》《秋日試諸生和鞏邑侯韻》等諸多詩篇。伊介夫喜好書法,而且頗有所成,1563年仲夏,他游歷泰山時,親筆題寫了“風濤云壑 至此又奇”八字,后此字被雕刻于對松亭東的巖壁上,成為泰山一道重要的人文風景。


一些歷史事件也對阜城縣詩詞的發展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為響應“遷大姓、實畿輔”政策,于永樂二年(1404)由山東登州府遷至阜城縣碼頭街的王氏家族,在傳至第五世時,出現了在碼頭民間被訛傳為“王吏部”的王嘉言。王嘉言,字孔彰,號慎齋,嘉靖四十四年(1565)中進士,任御史,為尚寶卿,通過梳理王嘉言的履歷,并無在吏部任職的經歷。王嘉言一生輯著頗多,除《太史集》外,尚有《錦繡論鈔》《錦繡策鈔》《表學規范》《四書講義》《書經講義》《慎齋文集》等。在清光緒十二年重修版《東光縣志》里,有其撰寫的碑記、墓志等著述多篇。現存的還有王嘉言的《詠陳叔陽際槎軒二首》。


王嘉言的后人也多有所成,有的堪稱當時的文學名士、詩詞大家,事跡及文學成就均載于《東光縣志》:王元爽,萬歷三十三年進士(1606),尚寶司卿,著有《四止軒詩稿》;王元婁,優增生,著有《鳳毛軒詩稿》;王璣,副貢生,字允衡,號月浦,著有《損廬詩存》。慶云縣著名文人、學者崔旭評其詩文:“清而不流于弱,嚴而不失之拘,識見學問實能流通經緯于其間。”


清代,詩詞文化走近普通百姓


清朝時期,阜城詩詞進入又一個新的發展時期,并呈“家族式”“聚集式”特點。多氏家族自明永樂七年(1409)從陜西西安府渭南縣多家屯遷居于阜城縣建橋,以文風盛而見長。據《多氏族譜》記載,到清朝末年,多氏家族有功名者達1400多人,朝廷命官478人。多弘安,字君修,號畏庵,排行第三,是多家遷入阜城后的第八代孫。17歲補博士弟子員(考入縣學,由國學生任教并住在教師處重點培養,可直接授予官職的優秀生員)。順治五年(1648),25歲的多弘安被選為拔貢生,進國子監培養深造。康熙六年(1667),多弘安在拔貢生考試中榮獲第一名,被康熙皇帝欽點派到廣東廉州府靈山縣任知縣。康熙二十八年(1689),多弘安擢升江西布政使(相當于現在的省長),總理河部院印。康熙四十一年(1702),回歸故里不久的多弘安因病去世,享年80歲。著有《多畏庵詩文集》10卷,另編有《續修家譜跋》《承德紀略》《修筑高堰堤工記》等,僅收入《阜城縣志》詩歌部分的就有恭和圣制閱河堤作和諭碑亭詩八首。多弘馨,字卿和,號素庵,多弘安從兄。自幼嗜學,博涉經史,網羅百家,精文翰,工詩律,尤精岐黃。曾修纂《重修阜志》二卷,并著有《素庵六書》,另有《建劉真君祠序》。史料中收錄了多弘馨的部分詩詞,其中多數是記述家鄉風情或景致的,如描寫“阜城八景”的《琴臺風韻》《清漳古渡》等。多時珍,多弘安次子,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舉人,解元。官內閣撰文、中書舍人,授文林郎,著有《阜城縣志》三卷,另有《日華宮賦》《九河故道論》《重修文廟記》。清陶梁編《國朝畿輔詩傳》錄其《江行》詩一首,《阜城縣志》亦錄有其詩詞與散文數篇。


翻開清光緒版《東光縣志》,我們還可以看到這樣的描述:“碼頭鎮歲貢生金崙有匯芳園,園中花木甚多。乾隆、嘉慶間,里中諸文士常吟詠其中。詞章、翰墨稱盛一時,以學問德行相砥礪,鄉人至無斗者。凡鄰村人經此,必整冠肅容而后入,咸稱為仁義里。有匯芳園詩社,存稿一卷。”這段記載,對當時碼頭詩詞之盛、詩詞對碼頭民風的影響做了詳盡的闡述。匯芳園詩社詩人王本仁,號雪月山人,在《春夜宴集匯芳園序》中,對匯芳園的風景及詩人們聚會的情景進行了描述:“其地,桃李梨杏各數十株,修干拂地,交柯翳空,疏密相錯,饒逸致焉。時則遠霞斂色,晚風增寒,樹底蒼煙,一望無際,頃之月影漸高,花態畢呈,萬萼爭妍,燦若錦繡,于是傍花開甕,倚石布席烹河豚,滌竹實薦楚南之椿,具會稽之韭,蕭閑衫履,娛情杯斝,誠盛會也。”


若干年以后,匯芳園詩社成員馬德稱的兒子馬春坊把詩稿集為一卷,命名為《匯芳園詩社存稿》。他從后輩角度對匯芳園詩社的歷史進行了回顧,對輯錄詩稿的初衷進行了說明,并對已經作古的詩社成員進行了考證。據縣志載推斷:匯芳園詩社成立于清乾隆、嘉慶年間,最確切的一次雅集記載時間是嘉慶壬戌,也就是嘉慶七年,即1802年,上述幾位詩人常吟詠其間。到了道光年間,馬春坊作《〈匯芳園詩社存稿〉序》時,幾位先人已經作古。


匯芳園詩社涉及到阜城碼頭街王、金、馬三個歷史較為久遠的姓氏,經查閱《王氏族譜》,詩社中的幾位王姓成員,均為王嘉言的后人,多數在詩詞方面有所成就,王彤、王本固、王本仁、王守正均有詩稿著作載于族譜。馬姓系東光城南老馬莊馬氏遷至碼頭街的后裔,也非等閑之輩,馬德稱、馬春坊父子二人均知識廣博,學問深厚,詩詞造詣很高,著述頗豐。馬德稱的父親即馬春坊的祖父馬植,雖淡泊功名,終其一生也未參加鄉試,但熟讀經史典籍,精于詩詞,詩作大多表現的是寄情山水的隱居心情,著有《五經貫珠》二卷。金崙則是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貢生、候選訓導,著有《耕于堂詩草》。就他們的關系,王本仁在《春夜宴集匯芳園序》中提及:“始余與逸仙、傲翁、天香客,為童丱交,嬉游征逐,情逾骨肉,月夕花朝,競未忍一息相離也。”《王氏族譜》有一首王守正之子王詔的七律詩《哭表叔馬義堂夫子》:“靈光頹墮夢魂驚,模范何堪失老成。勝有清風綿衛水,更無朗月照梁城。學探根柢真文藝,官棄纓簪古性情。三世朱藍師友誼,傷心不第為平生。”馬義堂即馬德稱,該詩是王詔在馬德稱去世時所作,這里表明王守正和馬德稱為表兄弟關系,二人均為匯芳園詩客。可見,匯芳園的成員均為碼頭街志趣相投、形影不離的玩伴、發小、親戚。加之,碼頭鎮原屬東光縣管轄的歷史原因,除了他們社員內部“相與游宴”“疊相唱和”外,與東光的文人、學者交流互動也是非常頻繁的。這由《東光縣志》中王彤、王本固同屬“衛濱五老”的記載可以佐證:“增生趙電文、八品銜庠生馬植、九品銜馬棻、增生王彤、庠生王本固,居衛河側,學優行篤,不求聞達,時稱衛濱五老。”“衛濱五老者,吾郡衛河之濱五老先生也。夫老者多矣,何以止記其五?以五老之德皆卓然其自異,而年又最高,足為一鄉之望。雖沒世,后人猶稱道之。”可見,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多氏、王氏、馬氏逐漸成為阜城縣文學、詩詞界的翹楚。


新中國成立后,詩詞發展呈現出新氣象


新中國成立后,阜城詩歌進入新的發展階段,新題材、新主題伴隨著新生活應運而生,詩壇呈現出百花齊放的新景象。詩人們滿懷激情,活躍在田間、工廠、工地等一線,著眼于宣傳黨的政策、樹立社會主義新風尚、調整農業結構、新農村建設等新主題,抒寫了一首首新時代的詩詞頌歌。同時,詩歌形式有所創新,吸取民歌營養的信天游,接受外來影響的階梯式、新格律詩等形式相繼出現。進入新世紀,阜城詩詞文化快速發展,詩友隊伍愈發壯大。2010年,阜城縣詩詞學會成立,充分利用詩詞這個載體來傳播正能量,弘揚主旋律,并于2015年被河北省評為“詩教工作先進單位”。2016年,阜城縣成功創建“河北省詩詞之縣”,2017年又成功創建“中華詩詞之鄉”。目前,在鄉鎮、機關、學校、企業開辟基層詩社16個,發展詩詞愛好者1000多人,正式注冊縣級會員的近300人,向國家和省市詩詞學會推薦發展會員200多人。結合本縣域人文亮點,組織專項釆風和專題講座100多次,結集出版《阜城詩詞》共8期,連同加刊共13期,鼓勵40名會員出版個人詩文集60余部,在市級以上刊物推薦發表作品2000余篇。2020年,阜城縣詩詞學會抗疫詩詞作品在河北省總工會舉辦的數千首同類作品評比中獲得全省第一名,有4人進入前10名,6人進入前12名。碼頭鎮于2017年成立了“大運河詩書社”,社員30多人,每周定期活動,并按照上級要求組織撰稿、投稿,成為阜城縣文化事業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堪稱當代“匯芳園”。


作者:莫金雷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