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美境

吳士民

　　夏日的晨光還未完全蒸散昨夜的濕氣，衡水湖已浸在一片淡青色的薄霧里。水汽自湖心浮起，裊裊地纏繞在蘆葦尖上，遠望如一幅洇濕未干的水墨長卷。霧中的湖面靜得出奇，偶有早醒的野鴨撥動紅掌，水紋便一圈圈蕩開，揉碎了天空與湖水的倒影——天空藍得像湖水，湖水藍得像天空，水天一色，天水共景。

　　此時湖的主角是荷。

　　千頃碧波早被荷葉鋪滿，綠得層層疊疊。近岸處，浮萍舒展如翡翠托盤，托著滾動的水珠，陽光下剔透如散落的星星。再往深處，荷葉漸次擎起，或如旋舞的羅裙臨風輕顫，或如倒扣的翠碗盛著滿盈的晨露。荷花從這綠云里探出，白的似凝脂綴玉，粉的若少女羞頰，更有深藍花瓣如夜明珠沉浮其間。風掠過時，荷枝搖曳，暗香如絲如縷，牽絆著舟上人的衣袖。難怪古人嘆“接天蓮葉無窮碧”，此景原不限西湖，在華北的瀲滟波光里亦能尋見仙蹤。

　　葦稈高可蔽人，密得連風也透不進，只余下棲鳥的脆鳴從葉隙跌落。忽有白鶴驚起，雪影掠過葦叢，翅尖掃落幾滴宿雨。這里藏著另一個世界：水藻如碧紗隨流輕晃，尺長的草鰱悠然穿行其間；水湄的淺灘上，鳥蛋裸露于草窠，如天然彩石散落。此刻群鳥翔集，各種生靈在此安巢，連世界極危的青頭潛鴨亦擇此棲居，羽翼點染的生機，正是天地對守護者的回應。

　　午后的湖面碎金躍動。

　　而待夕陽熔金時，晚風裹著荷香與水汽拂面，暑熱盡散。游船歸處，燈火在滏陽河岸次第亮起，長堤垂柳、九州廣場與粼粼波光連綴，將人間煙火繡在了自然織錦的邊緣。

　　暮色四合，湖上余溫猶存。

　　衡水湖的夏，是萬頃碧波托起的重生之地。它以75平方公里的浩瀚胸懷，將澄澈的綠意寫入華北平原的脈絡。這一湖碧水，也映照過董仲舒的儒風。當最后一縷天光沉入湖底，唯有荷香如低語，隨星星落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