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的愿力

何童

    雨水已過，雖仍有料峭的寒風，但風的內核早已溫暖。樹木正調動全身的力量向枝頭進發，等待著陽光的一次集結號，就把翠綠的心愿綻放在枝頭之上。

　　整個世界都在回春，天地間充沛著一種不可阻擋的成長力。

　　清晨，小兒忽張開嘴，用小手指輕輕推動上排的一顆牙齒，那顆牙齒在晨光中來回輕晃，仿佛冬日里凜風吹過的枝椏。

　　中午回家，小兒把一小塊紙團遞給我，紙團上有斑斑血跡。打開紙團，里面躺著一顆小小的牙齒，仿佛一顆遙遠的小星星靜靜地躲在潔白的銀河里。

　　接下來，小兒會掉落第二顆、第三顆，直至全部換成恒牙。等全部乳牙掉落，他就從童年蛻變成了少年，就像從浴火中走出的少年哪吒一樣。

　　牙齒是人身體中最堅硬的物質，它用掉落的形式完成孩子從童年到少年的蛻變。每顆掉落的牙齒，都是成長的必須。成長的路上會經歷更大的風雨，更難啃的骨頭，需要更堅硬的盔甲，需要更鋒利的牙齒。

　　也許，冥冥中，每顆重新長成的恒牙都代表著不同的意義，承載著孩子對成長的期盼。第一顆對應著勇敢，第二顆對應著探索，第三顆對應著善良……32顆牙齒就是人生成長路上的30項必備技能。

　　沒有乳牙的掉落，就沒有恒牙的生長。從這個角度說，失去就是另一種得到，失去就是成長的代價。

　　周日帶小兒去公園，小兒仰起小臉：“我長大后還是這個樣子嗎？”

　　我盯著他晶晶亮的眼睛：“自然會變，變得像哥哥一樣高大！”

　　他接著問：“那我的名字會變嗎？”

　　我驚訝：“為什么想變名字？”

　　小兒望著我：“我想叫爸爸！”

　　我一怔，啞然失笑：“你長大后自然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小寶寶，也會變成爸爸的。”

　　他搖晃著小腦袋，陽光在小臉上若隱若現：“那你會變嗎？你還會長高嗎？”

　　我啞然失笑，指了指我的額頭：“你長大了，我當然會變，不過不會長高了，皺紋會越來越多，白頭發會越來越多，牙齒也會掉，人也會越來越老！”

　　小兒沉默了一會，忽然帶著哭腔：“我不想讓你長皺紋，不想讓你長白頭發，不想讓你掉牙齒，不想讓你老！”

　　我無奈地：“這種事兒咱們可決定不了，那都是老天爺的事兒！”

　　小兒搖晃著腦袋：“老天爺怎么管這么多事兒啊！”

　　我抬起頭，望向天空，老天爺管的事，其實就是宇宙的運行規律。每個生命都在時光的長河中出生、生長、壯大、老去，這是世間永恒的定律。衰老也是另外一種成長，那是一個更為宏大的愿力。

　　明白一切終將失去，當下更應倍加珍惜。我們能做的，就是珍惜牙齒健在的每一天，認真品味生命的苦澀和芬芳，咀嚼歲月的盛放與凋零。

　　沒有人能永遠18歲，但永遠有人18歲。正因這樣，生命才充沛著一往無前的成長愿力，這個世界才永遠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