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武先生的大名,是從安平縣文聯主席王彥博口中聽到的,話題是談其帶幾十名作家學者瞻仰孫犁故里的情形。
據說那天恰逢陰雨,鄉路泥濘難行,但大家都爭先恐后在村頭下車,抱著朝圣般的心情踏進這個人杰地靈的村莊。劉先生作為帶隊人,大步走在前頭,打著手勢給人們講解,所以雖撐著雨傘,仍舊淋濕了衣服和頭發。當時孫犁故居尚未落成,但那次“朝圣之旅”給這些“犁迷”“荷粉”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聽到這些情況,我眼前浮現出的是一個生氣勃勃的青壯年形象。及至去年看到他過世的信息和簡歷(2022年12月31日去世,享壽87歲),才知那次安平之行時,他已是古稀之齡了。
劉宗武不僅長期擔任孫犁研究會的秘書長,還主持編選了《耕堂劫后十種》等孫犁著作和研究文集十幾種之多。人民文學出版社在十一卷本《孫犁全集》的出版說明中,還強調注明:“孫犁之子孫曉達先生對編輯方針提出了很好的意見,劉宗武先生、段華先生在資料的收集和編訂方面做了卓有成效的工作。”
就在那年,我和一位文友寫了十幾篇孫犁在饒陽土改和創作的系列文章,編成一本《孫犁在饒陽》的書稿,急于找幾個專家把關求教,于是就自然想到劉宗武先生。但對這樣全國聞名的專家,我們以前毫無淵源,不但未謀一面,甚至未通一信,所以寄去書稿自是抱著嘗試的心態。令人驚喜的是,他對這本粗糙的打印稿本十分重視,還熱情寫來一封近四千字長信,坦誠提出了很多中肯的意見和建議。
他首先肯定了我們的努力,鼓勵說:“我們素不相識,是對孫老的敬仰、對孫犁作品的喜愛,把我們連在一起了?!薄澳銈儗O犁在饒陽的日子——這恐怕是他一生最困難、早先最受沖擊的一段日子,收集到許多寶貴的資料,特別是他的思想情緒,他的工作情況,都做了很全面、很深入、很有說服力的描述,這對研究孫犁一生是很有用處的?!比缓笥盅普T提出自已的看法,要求我們“必須準確地把握事實”,“語言要掌握分寸”“要避免篇章段落的重復”“不一定把小說人物對號入座”等等。
接到信后我們非常感動,反復閱讀后深受啟示,然后根據自己的理解盡力修改潤色。這本小書因為是挖掘孫犁大師一段獨特經歷,受到很多作家和學者的肯定和贊揚。河北省作協主席關仁山題了書名,《文論報》主編封秋昌作序推介。給劉宗武先生寄書后,他馬上回信說:“你們學習研究孫犁的精神是非常寶貴的,我作為曾與孫犁過往二十余年、又在天津市孫犁研究會工作十余年的人,對你們所做的一切,感到特別高興和歡迎。希望你們繼續努力,取得更大的成績。”他還在信中說:“我把你們的書給孫曉達看了,他同意我的意見,即對孫犁的事要做到真實可信,仔細又仔細,慎之又慎。”并說“這本書我建議你們寄給孫犁的子女孫曉達、孫曉平、孫曉玲及天津日報文藝部……”
原來我們對孫犁子女的情況不甚清楚,可能因為他的介紹,使孫曉達對這本《孫犁在饒陽》留下一點印象。后來參加一次安平縣紀念孫犁大師的活動,有幸相遇孫曉達同志,他不但吃飯時與我碰了杯,還贈送一本自己簽名的《孫犁紀念文集》。而這部厚厚的文集,主編正是劉宗武和段華。
長期以來,我曾幾次萌動拜訪劉宗武的念頭,但拖延多年卻未能成行。想來主要是因了自已的惰性,更與平時怕見名人的怯懦有關。我年輕時因在天津的《文藝》雙月刊發過短篇小說,有次赴津出差就帶著作品鼓勁想去拜訪孫犁,但打聽到地址后又突然消失了勇氣,所以至今引以為憾。特別是看到大師曾給與我緊挨頁碼發稿的江西作者通信時,更是懊悔莫及。后來結識《孫犁年譜》的作者段華,他聽了這件事笑著說:“你那時要給孫犁寫信,先生也會回信的?!笨上?,我雖終生崇拜孫犁大師,卻無晤面聆教的機會了。
現在年至老境,自己又想拜訪結識曾與孫犁密切交往的專家學者,這是一個業余文學作者近乎癡狂的天真,更是為了稍稍彌補一下心底的遺憾。最近與段華談到已逝的劉宗武先生,段華沉痛地說:“他本來微信說春季天暖來京聚聚,沒想到頭一天給我微信,第二天就突然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我心里的悲痛,你是可以想象到的。我失去了一個可以傾談孫犁先生的真正摯友,幾次想寫他都沒寫,因為寫起來心里會更疼更疼。”
得知我有兩封劉宗武的長信后,段華先生非??粗卮耸拢瑖谖野盐谋景l他存留,并懇切表示“今后編輯孫犁先生有關書籍時使用”。于是我迅速打印發給段華。這也算對劉宗武先生的緬懷和紀念吧。
作者:何同桂 編輯:李耀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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