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驛古鎮外的空地上，堆放著十多個大小不一的石碾子，高1.8米，重達5-8噸，需70-80人才能拉動。這是當年修筑云南驛機場的遺物。抗日戰爭期間，因云南驛地處滇緬公路中心路段，國民政府在這里修建了云南驛機場，云南驛成為駝峰航線的航空轉運站，飛機在此補充油料，再飛往昆明、重慶等地，運輸作戰物資，是抗日戰爭補給生命線。硝煙散盡，和諧安靜的村莊里，會有很多人向你講起“云南驛，1938年……”從那時起，云南驛這個名字便與使命和傳奇密不可分了。如今，我站在這個當年曾經硝煙彌漫的機場上，手緩緩撫過那些當年碾過地面的石碾，看著當時留下的殘破戰機，一時無語凝噎。

云南驛機場位于云南省大理州祥云縣云南驛鎮云南驛村，最早建于1929年，初期規模200多畝，定位功能為商務機場。歷史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似乎又給了云南驛一個永遠難以磨滅的“機遇”。1938年，“二戰”的硝煙彌散著千里神州，狂妄的日本侵略者妄圖從印度洋包抄合圍，掐斷中國的所有外援，云南驛這個偏遠寧靜的村莊也卷入了戰火之中。政府當局再次占用機場附近前所、云南驛、舊站等村的土地1000余畝，分期分批征用祥城、華鳳、禾豐、禾秀、品甸等13個區共76879名民工，擴修云南驛機場跑道，建筑倉庫、油庫等設施。當年，周邊的漢、彝、白、苗等各族群眾都被征召來修機場，沒有任何現代化機械，只有用石碾子當“壓路機”來壓實跑道，前拉后推，硬是憑借人力和手工，將簡易機場擴建為占地1200畝的軍用機場。抗戰最吃緊時期，機場使用最頻繁，有3條跑道，4條滑行道，10個停機坪，25個飛機掩體（俗稱機窩）。以機場為中心，有連綿數十里的軍事設施，機場上還保留著一排簡易的平房，這排平房宿舍居住過曾經與祖國藍天生死與共的航空學校學員。那時候的云南驛又是一派熱鬧景象，聚集著盟軍軍人和來自全國各地的人員，愛國激情在古驛道上熱氣騰騰，車來機往，仿若馬幫再回。

所有有生力量圍繞“交通線”“生命線”動員起來，云南驛見證了一個民族的生命力和創造力。數月內，一條長度959.4公里通緬甸的公路，一根維系能源的輸油管，一條空中物資航道，“三條路”巧合地與千年的古道重疊在這里。沿途三十多縣軍民百姓，不分民族，不計老幼，使用古老原始的工具和血肉之軀，在不可想象的時間里，戰勝了“不可能”，無數犧牲的血汗擺動了抗戰走向勝利的“天平”，這被西方人驚呼為“東方奇跡”的滇緬公路、航線、油管線，已經超越了地理圖上的一個地標，永遠記錄了中國人民奮斗不屈的一個縮影。

1942年日軍侵占怒江以西后，云南驛戰略地位更加凸顯，茶馬古道、滇緬公路、駝峰航線在此交會，成為盟軍中緬印戰區重要的前線機場。美國援華“飛虎隊”進駐云南驛機場，擔負空中防務，一有情況，“飛虎隊”立即駕機迎擊，多次打得日軍飛機倉皇南逃，以正義之舉維護剛剛開辟的印度阿薩姆汀江機場—中國昆明巫家壩機場—云南驛機場的“駝峰航線”暢通。隨后，中國航空公司運輸機也加入了空運行列，云南驛機場成為駝峰航線空運戰略物資的重要中轉站。從1942年5月至1945年8月的3年多時間里，中美兩國在駝峰飛行中共投入1100多架飛機，往來運送各種戰略物資80多萬噸。二戰“飛虎隊”在此起飛31次奔赴空戰，摧毀日機217架。

在1938年至1945年擴修、搶修云南驛機場期間，日本侵略軍先后約15次出動大批飛機偷襲轟炸云南驛機場及附近村莊，炸死炸傷數萬民工及村民。1943年4月26日，日本派出30多架飛機偷襲云南驛機場，被炸死炸傷各族群眾達1300多人。祥云及周邊各族群眾憑著一腔報國之心，用血和汗修筑炸不爛的抗戰機場，用生命悍衛國家抗戰物資輸送大動脈，為民族尊嚴和國家獨立付出了生命和鮮血的代價。1945年8月，抗日戰爭取得勝利之后，美國援華“飛虎隊”返回，云南驛機場由中國軍隊駐守。1949年，云南驛機場由中國人民解放軍接管，后被廢棄。

在云南驛“二戰中印緬戰區交通史紀念館”里，我看到了被祥云人民稱為“真正的英雄”的飛虎隊員莫尼中尉的照片，他嘴角綻露的笑容，含蓄而優雅，多么年輕、多么英俊啊！他死的時候，只有22歲。1942年12月26日，侵華日軍派出24架轟炸機、8架零式戰斗機竄入祥云上空，再次空襲云南驛機場，妄想掐斷這條重要的運輸線。美軍“飛虎隊”起飛迎擊，因機場跑道限制，只能單機起飛，莫尼中尉身先士卒，架機沖向敵寇，戰斗異常慘烈，在沖散敵機隊形、擊毀敵領隊飛機時不幸機身中彈起火。為了避免飛機墜入城中，保護祥云城區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莫尼中尉失去了最佳跳傘時機，堅持駕機離開縣城上空。雖然最終跳傘脫險，但已身負重傷，經祥云城董齊元醫生精心搶救無效，于當晚殉職。為了緬懷國際盟友的功勛，祥云民眾為他建立了“美國空軍莫尼中尉殉職紀念標”，并舉行了隆重的悼念儀式。1992年，祥云縣人民政府按在清華洞重建了紀念標，每逢清明時節都會有成百上千的少先隊員和民眾到這里為他掃墓，緬懷感嘆。

在紀念館里，我還看到了戰地護士黃歡笑的照片。作為一名最前線的護士，黃歡笑目睹了這些駝峰航線戰士為這條國際航道所灑下的鮮血甚至付出的生命。多年后，中國人民的記憶中留住的不僅僅是血雨腥風，還有的就是這一個個、一群群為和平而遠離故鄉的戰士。他們身上洋溢著正義、勇敢和愛心。在其他地方相繼淪陷后，“駝峰航線”最后支撐起了中華民族的希望。

云南驛機場，一個百講不厭的傳奇和史實。我們似乎或也已經看到，在二戰中，不是同盟和陣營之間的鏖戰，而是正義與邪惡的較量，云南驛見證了一切。

作者：楊萬寧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