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粥的文字,最早見于《周書》:黃帝始烹谷為粥。
老家的生活習(xí)慣,早晚飯都是粥。棒子面熬的粥稱為白粥,小米熬的粥稱為稀飯。母親常常往粥里加進各種輔料,讓尋常的粥變得味道豐富。
北方春天的氣候還很寒冷,放在地窨子里的紅薯和胡蘿卜還沒有吃完,切成小塊放進粥里,味道香甜。也有紅薯干、胡蘿卜干,放進粥里煮,味道更濃郁、更筋道。清明前后,草木萌發(fā),吃野菜的春天真正到來。村東、村南有大片的苜蓿地,捋幾把嫩苜蓿芽放進粥里煮,黃中帶綠,味道鮮美,還有明目的功效。苜蓿粥可以吃一個來月,太老的苜蓿味道不佳。
菠菜是春天最先長出的青菜。許多人在麥地的壟間種菠菜,菠菜的生長速度特別快,前幾天還是嫩嫩的,沒幾天就長到半米多高,還秀出了穗。母親舍不得扔掉菠菜穗,總是切成小段和菠菜葉一起放進粥里,菠菜穗吃起來軟綿綿的。房前有一棵笨槐樹,母親經(jīng)常捋了槐樹葉放進粥里,不但口感順滑,還有一股香氣。
夏天是瓜菜生長的季節(jié),也是飯桌上美食最豐富的季節(jié)。北瓜長得最多,金黃的瓤,有的汁水多、軟嫩,有的老、面甜,哪一種放進粥里,都特別甜膩。長老的豆角切成小段放進粥里煮,能吃到不少豆角里的豆子。母親還會從地里砍回野米谷,除了做野米谷粥,還上鍋蒸,具有清熱解毒的功效。
綠豆小米粥是夏天常喝的粥,解暑又解渴。母親經(jīng)常在早上熬好一鍋綠豆小米粥再下地干活,回來后先喝兩碗溫?zé)岬闹啵徑庖簧淼钠v,別提多舒服了。
“頭伏蘿卜二伏菜。”栽種小白菜后,勤澆水,沒幾天就可以拔著吃了。小白菜放進粥里,清香,若是再放進幾粒鹽,加點醬油、香油,味道更美。
母親經(jīng)常搟一些薄薄的雜面條,熬一鍋小米粥,熬到小米開花兒后,下入雜面條、菜葉,出鍋時再加入熗好的蔥花,稱為“雜面菜飯”,味道香濃,別具特色。
秋天的紅薯、胡蘿卜、水蘿卜、蔓菁陸續(xù)收獲,粥里每天都堆得滿滿的,既滋潤胃口,又扛餓。
冬天里,熬粥常常用火爐,母親有了更多的時間。熬粥的鍋在爐子上咕嘟咕嘟直響,母親在旁邊納鞋底、绱鞋。自家種的黃豆、黑豆、花生,母親各淘洗上一小把放進粥里,豆子飯味道香,粥顯得高檔了不少。
臘八粥是我們一年里最盼望的。母親早早把各種豆挑揀好,再放入紅棗、黃米、小米、芝麻,湊夠八樣,天不亮就起來熬,濃稠的臘八粥香甜味美。
家鄉(xiāng)不產(chǎn)大米、江米。那時候,想吃大米要等到換大米的來村里,要好幾斤谷子或棒子才能換一斤大米,很少有人去換。站在當街看換大米的卻是婦女們的樂趣,看誰家換了一簸箕大米回去,眼氣得受不了,聽說換大米回去竟然吃大米干飯,沖著沒走多遠的背影就七嘴八舌笑話上了:“真不會過日子,切!”
爛糊的小米粥養(yǎng)人,生孩子坐月子,第一頓飯必然是小米粥加紅糖,稱為“定心湯”。此后的至少百天里,天天都是小米粥,誰家也不放大米,說是大米屬陰,吃了會肚子脹。特別講究的人家或者送給產(chǎn)婦的禮物才會有三兩斤江米,摻進小米粥里,更黏稠,味道和營養(yǎng)都更好。
母親也經(jīng)常做純棒子面白粥,省事、不費火,喝完后的稠白粥在碗里粘了一層。為了不浪費糧食,我們總是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倒入小半碗開水,晃晃,喝完后,碗里光亮如洗。
老年后的母親在老家獨居,她喜歡吃餃子,經(jīng)常包一些餃子凍起來,想吃時在白粥里煮幾個餃子,吃得又香又滋潤。那時我不理解母親混搭的白粥餃子,只覺得是母親精力不濟的無奈之舉。后來,與一個久居京城的老鄉(xiāng)聊天,才發(fā)現(xiàn)她也喜歡吃白粥餃子,這味道還真是老家的味道呢。
如今,我喝過不少粥鋪的粥,粥里加進了核桃、板栗、皮蛋、瘦肉、海鮮等,自己用電飯鍋也熬過多次粥,為節(jié)約時間,常備的還有桶裝粥。但最懷念的仍然是母親那一碗老家灶前的熱粥,那浸染了縷縷粥香的歲月,經(jīng)過時光的發(fā)酵,越發(fā)香甜濃厚。
作者:劉蘭根 編輯:李耀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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