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到十字路口,我就已經(jīng)聽到了那熟悉的叫賣聲:“烤山藥,又甜又好吃的烤山藥!”于是,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賣家的形象:矮墩墩的個子,不超過一米六五,胖圓胖圓的臉,比非洲人稍微遜色三分的黑,揣著手站在三輪車旁,一言不發(fā)——叫賣聲是事先錄好的,不知是不是他本人的嗓音。


過了紅綠燈,我果然看到了他的身影,一如既往地佇立在街邊,看上去比去年又胖了一圈兒,臉也似乎更圓更黑了些,依舊是沉默的,沒有與人交流。其實我從來沒有買過他的烤紅薯,更沒有和他說過話,只是在上下班的這條路上時常看見他,很熟悉,又是陌生的。偶爾會好奇一下,他有著怎樣的家庭呢?這樣的樣貌,有沒有娶到老婆呢?


水產(chǎn)店門口,另一個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她是一位干瘦的老奶奶。雖然整個人已經(jīng)被歲月壓縮成了很小的一截——佝僂著身子,但她嗓門是那么那么得高:“走走走!這兒不準停車,快給我走!”只要一看到門前有車,她就上前攆人家。我驚訝于她的高能量,有時她會一刻不停地嚷,并驅(qū)趕門口想要停車的人。大家對她無可奈何,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于是紛紛將車推開。


家具店門口,一群員工隨著音樂“翩翩起舞”,他們跳的應該算廣場舞系列的吧,動作幅度不算大,左走走,右轉(zhuǎn)轉(zhuǎn),手臂向上劃兩圈兒,又落下來,在下面擺幾擺……臉上是無明顯喜樂表情的,看來這活動不是自發(fā)自愿的,而是領導自鳴得意的安排,畢竟一大清早的,這陣仗總能吸引路人的眼光,最起碼是個活人廣告了。


夜色已濃,上完晚自習的我騎行在回家的路上,白日的熱鬧早已告一段落,街道上清凈了許多,于是那位特別“耐心”的水果攤老人的叫賣聲傳入了我的耳朵:八丈,西瓜,一塊三,一斤,千禧,小柿子兒,兩塊五,一斤,可甜啦!新摘的,大櫻桃,大白杏,全部,賤賣!全部,賤賣!滄桑的嗓音,綿長的語調(diào),每句兩到三個字,絕不多說;每說一句,必歇一口氣,絕不連續(xù)兩句!你不要替他著急。再走500米左右,就可以換換感覺了,這是另一家水果店的吆喝聲:倍兒甜倍兒甜的甜王大西瓜,倍兒甜倍兒甜的甜王大西瓜,一塊五啦啊,一塊五啦啊!倍兒甜倍兒甜的綠寶甜瓜、羊角蜜,倍兒甜倍兒甜的綠寶甜瓜、羊角蜜,便宜啦啊,便宜啦啊!機關(guān)槍一般的語速,高亢嘹亮的嗓音,充滿了青春活力,讓人感覺他的瓜肯定會像他的嗓音一樣脆甜脆甜的。


……


每天上班下班,街邊總有或新鮮或熟悉的“景致”令我目光流連。他們是和我一樣的在小城里為生活奔波的凡人,黑胖的、干瘦的、蒼老的、青春激揚的……每個人有著每個人的故事,不為他人知的故事。我或許永遠不能詳知他們的故事,但我還是看到了他們的一段一段的故事,每個故事都是鮮活的,生動的;每個人都拼盡全力在演好自己的人生角色,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我欣賞這煙火氣息濃濃的街景,樂在其中。


你好大姐,你這裙子好漂亮,哪買的啊?我扭頭便看到了一道羨慕的目光……是了,我也是別人眼中的生活。不禁想起卞之琳的那首朦朧詩《斷章》: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初中時讀這首詩,不明所以,老師也說不透徹。現(xiàn)在,生活給我做了最好的講解。


作者:張化蝶  編輯:李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