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時候
  

 銀幕背面看電影

夢君從小喜歡看電影。

初冬，刮著涼風的一天下午，電影放映隊到東劉莊來了。大場院里掛起了雪白的銀幕，一群一群的孩子們簇擁著來到大場院。有的找來半頭磚、小木墩，有的從家里拿來小板凳，早早地來占據看電影的最佳位置，去得晚了就沒有好地方了。晚上，高音大喇叭響起了步步高樂曲。放完樂曲，女放映員用甜潤的普通話廣播：“社員同志們，社員同志們，你們好，今天晚上縣放映隊又來給大家放電影來了。今晚放映的影片是，戰斗片——英雄兒女。”女放映員反復廣播著影片的名字。夢君一家人剛吃完晚飯，聽到廣播，孩子們一個個從屋里跑到院子里，聽高音大喇叭里女放映員反復廣播著影片的名字。

夢君站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喊叫著：“電影來了，電影來了。”

夢君的大哥占領聽完廣播后說：“英雄兒女是戰斗片，打仗的。”

二哥占忠說：“我就是愛看打仗的。”

大孌說：“英雄兒女，我看過。”

二孌說：“可好看哩。”

夢君也吵著說：“我也要去看電影，我也要去看電影。”

這時父親從屋里走出來說：“看去吧，一會兒我領你們去。”

母親刷完鍋，剛邁出北屋門坎說：“都去可不行，大孌二孌還能多看一會兒，三孌和夢花看一會兒就睡著了，場院離家這么遠，要抱回來死沉死沉的，再說外邊有風，凍著你們怎么辦？”

夢君和姐姐妹妹吵著說：“俺就要去，就要去。”

母親嘟嘟囔囔地說：“都是你爹把你們慣壞了。”

父親對母親說：“你不用擔心，我有辦法。”

父親在草棚前邊推起了平板車，放到北屋門口。又找來一個用紅荊條編織的大笸籮放在小車上，然后又到屋子里拿來了小被子小褥子放在大笸籮里說：“大孌二孌你倆走著，三孌和夢花上車吧。”

占領和占忠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現在婦女地位提高了，毛丫頭一下子就提到小車上來了。要是再提呀，你們該上房了。”　說完做了個鬼臉，轉身向放映場跑去。

父親推著小車，上面大笸籮里坐著夢君和妹妹夢花，母親扛著長板凳，大孌二孌跟在母親的身邊。到了放映場地，觀眾已經坐了黑壓壓一片。父親和母親一看人太多，怕擠著孩子，推著小車到銀幕背面去看。背面人少，保準擠不著。只是畫面不如正面看起來舒服。左眼變成右眼，右手變成左手，左臂變成右臂，右腿變成左腿，把人整個反了個面。

電影開始了。二孌坐在平車上，兩條腿搭拉著，擺晃在兩個車把中間。夢君坐在平車上的大笸籮里面，大孌和母親坐在長板凳上，母親懷里抱著夢花，父親站在了小車和長板凳之間。母親挪動了一下屁股，大孌也往母親這邊靠過來，給父親騰出來長板凳頭兒坐下來看電影。孩子們看得很高興，不停地問這問那。當電影里王成大喊一聲向我開炮時，夢君問父親，他為什么說向我開炮。父親告訴她，王成是個英雄。她說，英雄是好人嗎？父親說，比好人還好。夢君說，我要當英雄，比好人還好的英雄。

電影還沒有演完，要當英雄的夢君已經打起瞌睡，夢花已經在母親的懷里睡著了。父親抱起夢君放在大笸籮里頭朝前躺下，母親也把夢花放在大笸籮里頭朝后躺下，下面鋪著褥子上面蓋著被子，美美地睡去吧。

父親輕松地用小車推著孩子，母親領著大孌二孌一起往家走。占領占忠不用父母操心，看完電影就回到第二生產隊隊部睡覺去，隊部和家面對面，中間隔著一條街。兩個男孩，十來歲上就和二隊的飼養員滾在一起睡覺了。

父母回到家，安置下孩子們睡了覺，沒有馬上休息，他們在燈下打毛線，織毛襪。

打線的工具是一個長約一尺，直徑十幾厘米的木頭轱轆，間釘上一個又粗又長的鐵釘，鐵釘上端彎一個小勾，就在這個小勾上面打毛線。左手提著小勾上系的毛線，右手用力撥動木頭轱轆一端，木頭轱轆迅速旋轉起來。右手拿著羊毛，一點一點地往線頭上絮，線打長了，就繞到木頭轱轆上，繼續旋轉木頭，接著續羊毛，這種方法和手搖紡車的原理是一樣的。母親坐在高板凳上，拿起一把羊毛，木頭轱轆在半空打旋轉，毛線不斷加長。父親拿起一團他昨晚打好的毛線，用四個竹簽做的小號織毛衣針，一針一線地熟練地編織著毛襪。這是夢君的一雙襪子，已經織好了一只，另一只剛起頭，他熬到后半夜把她的另一只毛襪子織好了。母親又打了好多毛線。這樣的毛襪，父親會給孩子們每人織一雙，一個不能少。

第二天早上，夢君穿著父親織好的新毛襪到街上玩，看見了鄰居家和她經常在一起玩耍的鳳格，她伸出腳來諞。鳳格看了一眼她腳上的新毛襪說：“這么早就穿上新毛襪，還不冷呢。”

夢君說：“俺爹說織上就能穿。”

鳳格說：“你爹真好。”

夢君說：“你讓你爹給你織一雙。”

鳳格說：“俺爹不會。”

夢君說：“叫俺爹教給你爹織。”

“教也教不會。你以為，是個爹就會織毛襪呀？”鳳格拉著夢君的手說：“到我們家去聽收音機去吧。”

夢君跟她一塊去了。

鳳格家有臺收音機，夢君家沒有，全村只有幾臺收音機。她經常到鳳格家聽收音機，她喜歡聽收音機唱歌，也喜歡聽單田芳、劉蘭芳、袁闊成講的評書《岳飛傳》《楊門女將》等。她喜歡岳飛，喜歡佘太君、穆桂英，他們都是英雄。

她喜歡電影里演的，收音機里講的，父親在戲臺上唱的英雄。父親扮演穆桂英在村里戲臺上演出。臺下好多好多的觀眾，她和兄弟姐妹站在臺下看戲，感到很自豪，在他們眼里父親也是英雄，父親打過敵人是英雄，父親扮演的穆桂英也是英雄。于是她內心更加崇拜英雄。沒想到因為要做比好人還好的英雄，遇到過三次危險。（待續）

作者：師桂英  編輯：李耀榮